刘太监拿着两串糖葫芦心有余悸地回了王府。
景云被胤王叫去书房下棋了,望舒也跟着,手中抱着自己的新萌宠金孔雀,“父子俩”坐在书房下棋,她坐在屏风后的床上“歇息”——吃糖。
胤王发现只要给这丫头吃的,这丫头就会安静下来,不会在毁了他宝库后又打烂了两个他放在她房中以作观赏之用的天价掐丝珐琅花瓶。
胤王已经肉痛得说不出话了。
刘太监在门口禀报:“王爷,奴才刚刚买糖葫芦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往南墙那边去了,您说会不会是乔……咳,有人图谋不轨,想从王府偷什么东西?”
他说话时,不忘用眼神瞟了一眼景云。
胤王会意,不过胤王没他这么小心,打开棋盒道:“本王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你让阿莫他们几个去南墙看看。”
“是!”刘太监爽快地应下。
“等等。”胤王叫住了他,“她又不知道清辉阁在南墙附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将人引去南墙,好打开一条缺口潜入王府来!”
“王爷所言不无道理。”
“你叫阿莫他们兵分四路,把王府各个角落都查看一遍!”
“是!”
刘太监应下,如此一来,南墙这边就只能一个青衣卫与几名护卫了,这也不算辜负了那丫头的所(威)托(胁)吧?
……
“帮主,他们离开了。”华生的耳朵紧贴着南墙说。
乔薇与陈大刀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大刀足尖一点,翻到了院墙之上,随后朝乔薇伸出一只手,乔薇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拽!
嘭!
陈大刀摔下来了!
乔薇:“……”
说好的拉我上去呢?
陈大刀摔了个嘴啃泥,啐了两口泥沙,拍拍手站起来:“刚刚没站稳,再来一次。”
他再次翻上墙,跨坐在墙上,大腿死死地扣住墙壁:“上来吧夫人。”
乔薇拉住他的手——
嘭!
幸亏乔薇闪得快,不然就被他压成肉饼了。
“闪开闪开,我自己来!”乔薇扒开陈大刀,踩着华生与阿武用手心做的手托,一个借力跃了上去。
华生:我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阿武:我也是……
乔薇一把抓住陈大刀,轻轻一提,便将他从院墙外,扔进了院墙内。
陈大刀的内心:“……”
……
书房,胤王摆好了棋盘:“你从前可有下过?白子黑子?”
景云挑了黑子:“先生教过一点。”
胤王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乡野的先生岂能教导王府公子?待你认祖归宗,父王为你聘请名师,全都是大梁朝最有名的大儒。”
景云没接话。
执黑先走,景云执的便是黑子,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景云将黑子落在了天元上。
胤王惊到了,一般人下棋,都会先从右上角出行,偶尔也有人第一子落在左上角,可正中央的天元,当真十分少见,胤王不由地想到了姬冥修,他貌似也爱从天元开局。
胤王眉心微微一蹙:“不要从天元开局。”
“哦。”景云从天元的位置拿走了棋子,落在左上角。
姬冥修第一次被皇帝骂了不许走天元,也是改走左上角,左上角这个位子其实也不大好,它比右上角离对手更近,相当于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对手的眼皮子底下,皇帝被姬冥修气得够呛,直骂他一身反骨,结果是皇帝输了,于是皇帝更气了。
胤王也气,这小子像谁不好,非得像姬冥修那个混账?
“这个地方也不能走吗?”景云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无辜地问。
胤王气闷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句:“不是。”顿了顿,又道:“你先生教你这么走的?”
景云摇头。
胤王的胸口更发堵了,自己随便走都能走得跟姬冥修一样,真是——
定了定神,将胸口那团火压回心底,“下棋吧。”
“父子俩”开始下棋。
景云到底是新手,尽管占了执黑的先机,可每一步都被胤王封锁得极死,只是胤王没料到的是,这孩子天赋惊人,自己是怎样堵他的路,回头他就怎么来堵自己的,而且几个回合下来,景云居然窥出了他的套路,抢先一步,霸占了他需要落子的位置。
被一个五岁的孩子下得额头冒汗,传出去怕是会笑掉大牙。
幸运的是,这是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好,甚好!
就在“父子俩”聚精会神地下着棋时,一个小白团子滴溜溜地滚进来了,先是滚到廊下。
青衣卫四也撤三,还剩一人,与其余四名普通的王府护卫。
小白放出了自己在王府抓获的新宠——小白蛇,小白蛇吐着蛇信子钻进草丛,青衣卫双耳一动:“谁?”
追了上去!
四名护卫提高了戒备。
小白溜进花园,其中一名护卫唰的一下看了过来!
小白往一个石狮子的雕塑旁一站!
扬起前爪,身子直立,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侍卫的眸光在“石像”上落了落,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院子久不住人,为了小主子才重新休憩,添置不少了孩童的东西,一个小狗石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先前没发现,院子里添的东西多,一时没看全也是有的。
第一名侍卫移开了视线。
小白继续朝书房跑。
第二名侍卫看了过来,他看到的是一个安安静静坐在花丛里的小石像。
第三名侍卫看到的是自己脚边的石像,他吓了一跳,差点踩到小主子的玩具了不是?踩坏了王爷不得削了他们啊?
话说,谁放这儿的……
第四名侍卫也看了过来,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到,小白已经溜进书房了。
景云正对着门的方向,一眼看到了一步一步,缓缓挪进书房的小白,他眸光一动:“父王!”
胤王一怔,这孩子……叫他父王了?他没听错吧?
“父王我眼睛刺刺的。”
“过来,父王看看。”
景云绕过棋桌,走到了胤王面前,胤王看向他:“哪知眼睛?”
“这只。”景云指了指右眼。
胤王开始检查他右眼,这是他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孩子、自己孩子,心头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有些陌生,但并不讨厌。
小白趁他不备,跐溜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
“我好了。”景云说道。
胤王抽回了落在他眼眸上的手指,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就那么一瞬的功夫,胤王的心里居然有了一层失落……他想抱抱他。
“还下吗?”景云问。
胤王回神:“下,轮到了父王了是吧?”落下一子,见景云望着门外,左看右看,他不由地回头望了一眼寂静的庭院,“怎么了?”
“那树上的果子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那是枇杷,你想吃,父王给你摘来。”
景云点了点头,他默认的是想吃枇杷,可在胤王眼中,却是默认了最后一句父王的称呼,胤王很受用,放下棋子,转身出了书房。
在他摘枇杷的空档,景云把百果茶的茶壶放到了桌下,小白对着壶口拉了一泡神貂牌童子貂尿!
不过由于来的路上已经尿过了,存货不多。
不多有不多的好处,譬如味道没那么销魂,不容易察觉。
景云将茶壶晃了晃,胤王摘下枇杷回屋的前一秒,景云把茶壶放回了原先的地方。
胤王把枇杷交给了门外的丫鬟,吩咐洗净切好再端过来。
景云站起身,给胤王倒了一杯百果茶:“父王辛苦了。”
胤王被触动,早在望舒打烂他一屋子古董时,他觉得养孩子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他甚至有了一点小小的后悔,但这一刻,他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胤王平素不爱喝这种怪里怪气的茶,是两个孩子来了,才让小厨房备了一壶,眼下尝了一口,竟是比记忆中的还要难喝。
“父王,侍卫叔叔们也辛苦了,我给他们也倒一杯。”
胤王求之不得,喝一杯都要他老命了,万一这孩子再给他倒第二杯,他不得喝吐?
景云端着托盘,托盘中一壶新鲜的冒着“热气”的果茶,与几个干净的青花瓷茶杯,出了书房。
“侍卫叔叔,这是我父王赏你们的百果茶,你们辛苦了。”
伺候王爷多年,王爷终于请他们喝茶了,大热天儿,他们正口渴呢。
侍卫们接过小主子递来的百果茶,感动得差点哭了。
等他们喝完,更想哭了……
书房内,胤王又陪景云下了会儿棋,这次小白的尿尿分量少,药效浅,发作较慢,但终究还是发作了。
肚子忽然一阵绞痛,胤王面色一白:“你坐会儿,父王先去如个厕。”
院子里。
侍卫一:“你们三个守一会儿,我先去上个茅房。”
侍卫二:“你们两个守一会儿,我也去上个茅房。”
侍卫三:“你们……你,你自己顶会儿,警醒一点啊,我、我去趟茅房!”
侍卫四:我特么也想上茅房好么?!
清辉阁茅房就那么多,胤王占了一个,侍卫一占了一个,还有一个被丫鬟婆子轮番占着,侍卫二、侍卫三与侍卫四只得夹紧菊花,到别处抢茅房去了。
清辉阁还剩最后一名因巡逻而错过了百果茶的青衣卫,他叫阿莫,是近身伺候胤王的,小白与乔薇都与他打过交道。
景云跑到枇杷树下,找到了站在树下、一脸戒备的阿莫:“阿莫叔叔,我父王怎么了?他去了茅房就不出来了,是不是掉进茅坑啦?你帮我去看看吧?”
掉进茅坑?不可能吧?不过上次胤王从犀牛村回来,好像的确是踩着屎了……
阿莫皱眉:“刘公公呢?”
刘太监躲去大厨房监督做菜,配合乔薇的营救行动呢,没办法,效忠王爷重要,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阿莫去了茅房。
他一走,乔薇便翻进了清辉阁,小白闪电般地冲了过来,领着她避开丫鬟婆子的视线,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乔薇拉下面纱:“景云!”
景云眼睛一亮:“娘亲!”
“嘘——”乔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上前搂住他,眸光一扫,“妹妹呢?”
景云指了指屏风:“在里面!”
乔薇牵着儿子的手绕过了屏风。
此时的望舒正盘腿坐在胤王平时小憩的软塌上,把桌上各式各样的糖,一颗一颗地往自己小包包里装。
乔薇真是服了她了,这哪里像被劫持了,分明像是来度假的,离开时顺手牵羊地带走点酒店的东西——
白替这丫头担心了!
“快走了望舒。”乔薇伸手抱她。
望舒看到乔薇,先是一怔,随即兴奋地蹦了起来:“娘亲娘亲!你真的来啦?哥哥没骗我!你穿成这样干嘛呀?”
“嘘嘘嘘,小点声。”乔薇捂住了望舒的嘴巴,“娘是偷偷进来的,你把侍卫叫来,咱们就出不去了。”
“哦哦哦,知道啦!”望舒赶忙捂住了小嘴儿。
乔薇牵住她小手:“走。”
“等等!我的糖!”望舒小包包里的糖掉了两块在地上,望舒躬身,胡乱一抓,抓了一大把东西塞进包包里。
乔薇带着两个小包子出了书房,陈大刀早在清辉阁的院墙外等着,乔薇将小包子扔过去,陈大刀一个个接住,接景云时没多大感觉,望舒一屁股坐下来,他两条胳膊都麻了……
这真的是个小姑娘吗?不是超级大秤砣吗……
甩着两条失去知觉的胳膊,陈大刀同志紧跟乔帮主的步伐,穿过花丛来到了南墙。
小白跳到院墙上。
看到它出现,阿武与华生知道二位帮主得手了,忙张开了双臂,刚刚手掌被乔帮主踩了一下,现在还没缓过劲儿呢,只能用胳膊了。
乔薇这次先扔的是望舒,等扔完,那边没动静了……
保险起见,乔薇又把陈大刀扔了过去。
看着被望舒一屁股砸晕的华生与阿武,陈大刀狠狠捏了把冷汗,老子不愧是帮主啊,只两条胳膊失去了知觉而已……
景云很轻,陈大刀给景云当了肉垫也不疼。
乔薇先前从房里顺了个折叠凳,踩着凳子上了墙。
把昏厥的阿武与华生丢上马车,让孩子们也坐上马车,乔薇给陈大刀的胳膊针灸了几处穴位恢复知觉以便他能赶车后,也上了马车。
胤王跑茅房跑了七八趟,受不住了,对阿莫道:“去我书房,书桌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有上次太医开的止泻药,拿来!”
阿莫迅速去取了药来,胤王服下,又拉了七八次,止住了,其余几名侍卫就没这么幸运了,只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胤王顾不得那么多,因为,景云与望舒失踪了!
“王爷!属下在南墙下发现了这个凳子!”阿莫将乔薇从书房顺走的折叠凳呈给了胤王。
胤王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本王还当刘全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际,没想到他们真的在南墙!”
胤王多疑,刘太监若故意替乔薇遮掩,说乔薇不在南墙,胤王恐怕一下便搜到南墙去了,可若明明白白地告诉胤王自己在南墙看到了乔薇,胤王反倒会怀疑是乔薇故意施展给刘太监的障眼法。
刘太监正是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才用了这么一招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计策,不仅让乔薇劫走了小主子,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毕竟,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啊!是王爷自己不信哒!
胤王即刻带人追了出去。
王府的马可不是吃素的,一人一匹高头骏马,相较之下,陈大刀的两匹瘦马所拉的马车,速度就有些不尽人意了,更别说马车上还坐了三个成年男人、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如此负重之下,被胤王府的良马追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将两排寂静的房舍飞快地甩在身后。
两个孩子的精神高度紧绷了一天,在乔薇身边终于能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乔薇搂着怀中的孩子,挑开后窗帘看了看,胤王一马当先,率领着黑压压的一队侍卫,朝着他们穷追不舍:“大刀,他们快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