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行自然是明白外祖心中是怎么想的,将手中的描金茶盏放在了桌上,屋内响起了瓷器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安景行才开口:“外孙心悦言蹊已久。”
俞正羲听到这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答案,倒不惊讶,只好奇一件事:“那你为何……”
但问题还没说出口,俞正羲就想明白了什么,安景行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以前外孙那样,又怎么敢肖想言蹊?”安景行自然是知道俞正羲的没有说完的话的,他与言蹊指腹为婚虽然是玩笑,但婚书具在,若是他坚持,外祖自然会替他周旋。但安景行又怎么会舍得将言蹊拉入当初自己朝不保夕的生活?
“现在倒是敢!”俞正羲明白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但却死撑着不肯承认,此时的冷哼,明显没有刚刚那样不近人情了。
安景行笑了笑,对外祖这死鸭子嘴硬的性子甚为了解,也没有戳穿俞正羲现在的不自在,只说了四个字:“言蹊很好。”
“哼!”俞正羲听到这个话后,没有再说什么,依照陆言蹊嫁入太子府后的种种,哪里是“很好”?分明是特别好!冷哼一声后,俞正羲便转移了话题,“今日来,所为何事?”
安景行若是没有事,很少到俞府来,这是对自己的保护,亦是对俞府的保护,上次大婚前,若不是俞正羲着人去找,安景行也不会来,那今日无事又不过节,应当是有什么事了。
“的确有件事想问问外祖,”安景行没有将从德妃那里得到的事说出来,怕影响俞正羲的思路,“皇爷爷临走前,可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怎么问起这个了?”俞正羲说着瞥了安景行一眼,不过他也知道安景行的性子,没有要事不会来向自己打听这些陈年旧事,皱了皱眉回想着,“没有,先皇走得不算突然,很多事都安排妥当了。”
俞正羲将脑海中的所有事都过滤了一遍,才将这个答案说了出来。
安景行得到这个答案,并不算意外,皇爷爷那个人,与父皇不同,皇爷爷高瞻远瞩,并且做事滴水不漏,若真的是留下了那道遗诏,没有给外祖明说,就不会给外祖暗示。但是皇爷爷怎么能保证,在自己知道之前,遗诏不会被父皇毁掉呢?又怎们能保证,保管遗诏的人,不会背叛他呢?
想着,安景行不由地敲了敲桌子,这是陆言蹊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安景行看多了,也不自觉地学了过来。
“怎么了?”俞正羲看着处于沉思的外算,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一些,此时安景行的表情让他觉得,安景行此时问的问题,恐怕极为关键。
安景行听到外祖的问题,看了看,从俞正羲面前抽出了一张纸,在纸上奋笔疾书些什么,太子府的书房,安景行能够放心大胆直接交谈,因为他对太子府的守备极有信心,但俞府,别说是安景行不敢信任,就连俞正羲也不敢保证。
故而见到安景行的动作,俞正羲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误,这件事恐怕非比寻常,等安景行停下笔后,俞正羲将安景行刚刚写的内容拿过来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遗诏!
有了内容,就有了大致思考的方向,况且若真的确有其事,那么安景行以后再也不用龟缩在太子府,即使是面对安睿,也能有十足的底气!
想到这里,俞正羲将先皇临走前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依旧一无所获,俞正羲回想着,脸上的神情也带上了一丝挫败。
他知道为什么先皇会将这件事告诉德妃的父亲却不告诉自己的缘故,安景行是自己的外孙,也是先皇的孙子,但皇上也是先皇的儿子,人心虽然是偏的,却不能偏的太厉害,更何况是有关皇位之事?
彼时的俞家如日中天,满朝文武无人能及,说是翻手云覆手雨也丝毫不为过,若是再加上这道诏书,恐怕更是能够只手遮天,景行当时还小,先皇肯定有俞家会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担忧。
不告诉俞家这道遗诏的存在,恐怕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就是先皇觉得,觉得即使没有这道遗诏,景行依旧能够继承皇位。
但恐怕就连先皇也没有想到,皇上对俞家的不满,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猛,这么激烈!
安景行从俞正羲的脸色也能知道,俞正羲恐怕是真的毫不知情,将刚刚自己写下的纸从俞正羲的手中抽出来,放在烛火上缓缓点燃:“外祖不必自责,这东西只要存在,咱们就不着急,就算找不到,父皇知道它的存在,就是咱们的筹码。”
没错,安睿只要知道有这道遗诏的存在,轻易就不敢动安景行,只要遗诏没有出现,没有落在安睿手中,那么安睿就会一直处于下风。
想通其中的关节的俞正羲脸上的表情终于松了松,心情放松的俞正羲福灵心至,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是德妃娘娘的父亲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恐怕就在他的手中。”
“他?”安景行听到这个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向俞正羲的目光有些疑惑,刚刚毫无头绪,现在怎么又想到了?
“墨羽统领。”俞正羲说着敲了敲桌子,在百姓心中墨羽神出鬼没,但只要离天子近一些,就能知道,墨羽不仅存在,还无处不在,因为他们曾经是臣子们的噩梦,俞正羲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是我没有推断错,皇上应当是没有继承墨羽。”
安景行听到“墨羽”二字,有些恍惚,知道外祖口中说的,恐怕是墨羽的前统领:“暗羽?”
“景行知道?”俞正羲有些惊讶,安景行知道墨羽的存在他不惊讶,但若是连墨羽的统领叫什么都知道,恐怕自己的外孙知道的会比自己多一些。
安景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见到外祖因为自己的肯定有些欣喜的表情后,说出了实情:“但是暗羽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什么?”这一点俞正羲是真的不知道,他推断皇上没有继承墨羽,不过是因为从当今对大臣们的掌控程度来看的,墨羽若是在皇上手中,现在朝堂上的情况又怎么会如此乌烟瘴气?但他的确没有想到,暗羽竟然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算一算,竟然是同先皇同一年去的。
“追随皇爷爷去了,”安景行说着点了点头,“现在墨羽被分为两支,一共有四个统领,其中两个,现在不知所踪。”
遗诏若是真的在暗羽手中,那么现在知道遗诏所在的,一定只会是另外两个安景行不知道的人,若是不是,恐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遗诏到底在哪儿了。
俞正羲听到安景行的描述,心中那丝希望的火苗被浇地一干二净,暗羽是他唯一能够想到并且不会背叛先皇的人,俞正羲虽然不了解暗羽,却了解先皇,若是东西真的在暗羽手中,那么暗羽不会在十五年前便追随先皇而去,至少会确定景行顺利登基,现在暗羽去了,东西就十有八.九不在暗羽手中。
不过,俞正羲转念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另外两个……”
刚刚外孙只说了其中两人不知所踪,却没有说另外两个,再加上外孙对墨羽如此了解,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想到这里,俞正羲看向安静的目光又有了一丝欣喜,希望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想的那般。
感受到外祖的目光后,安景行点了点头,对俞正羲的猜测表示了肯定。
“可惜了。”得到答案后,俞正羲轻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可惜遗诏不知所踪,还是该可惜外孙只继承到了墨羽的其中一支。
“情况会越来越好的,这东西,先不着急,因为会有人比咱们,更着急。”如同安景行刚刚所说,遗诏在哪儿,他并不着急,若是父皇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有遗诏的存在,恐怕会比自己更着急!
“还是景行想得开!”俞正羲见安景行如此气定神闲,心中的可惜也消散了不少,这么多年下来,俞正羲也学会了知足常乐。心中念头一转,便与安景行说着其它的事。
正事说完了,安景行也没有急着离开,他鲜少到外祖府上,现在既然来了,陪陪外祖也无妨,但是让安景行没有料到的是,才聊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俞正羲就开始撵人了:
“去去去,回你的太子府去,和外祖说个话还三句不离陆言蹊!”俞正羲说着对安景行挥了挥衣袖,一副嫌弃的模样。
看着俞正羲满脸嫌弃的模样,安景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明明是外祖先问起言蹊的,现在还怪他说多了,当然,他也有错,说起言蹊,他就停不下来嘴。
“还不快走?”看着安景行有些茫然的样子,俞正羲心中其实是欣慰的,从刚刚安景行的表现来看,就知道他的确是从心底里喜欢陆言蹊,不过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外孙一直待在俞府也不像话,只能赶安景行离开了。
俞正羲现在老了,俞家的其它人也不在了,偌大一个俞府,只剩下了俞正羲一个人,他也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自己唯一的外孙能够幸福,这就够了。现在见安景行这么喜欢陆言蹊,陆言蹊也全心全意为安景行,俞正羲即使是死,也无憾了。
安景行听到送客的话,看了看时辰,发现的确有些晚了,而外祖虽然脸上满是嫌弃,但眼底却满是笑意,知道外祖没有生气后,安景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外孙就告辞了。”
“嗯,等等,这东西带走,别让人家说我们俞家不懂规矩,新进门的外孙媳连个见面礼也没有!”俞正羲说着将一个锦盒放在了安景行面前,冷哼一声后便从屋内离开,只留下安景行一个人对着桌上的锦盒。
将锦盒从桌上拿起来,安景行有些哭笑不得,老小孩老小孩,自己的外祖,现在愈发地孩子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