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好, 日日窝在这清秋苑里, 不是假寐就是沉思。偶尔去趟漓春园吧, 身子骨还不行,半个时辰不到就得原路返回。
这么一来,别说是争宠了, 就连殿下的面,怕是都见不到几回。
这不,入宫已经三年了,至今都未被殿下招幸。
“哎”, 香妮又叹一声。
她倒是无所谓自己的主子得宠与否,毕竟主子对自己有恩,不管她是何种境地, 她都打定了主意要伺候主子一辈子。
可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啊。
长舌的宫女太监们,私下里总是议论,说自己家主子窝囊, 没本事,堂堂国师夫人的侄女,入宫三年了,才只被封了个小小的美人。
若不是她的姑丈势大,恐怕她连这个仅有的美人头衔都保不住。
明明长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也不知为何,就是不得宠。
香妮望一眼手中的布袋。
那是她刚从禄府领回来的例银。按说自家主子是美人,少说一个月也该有十两纹银的月俸,却不知为何,每每到了自己手里时,就只剩下了这区区的二两。
所幸自家主子食量小,有得吃了就吃一口,没得吃了,一颗果子一碗茶都能将就一顿。
又想起她瘦的像根竹竿似的身子骨,香妮默默地摇了摇头。
收起布袋,推门进院。
房门大开着。老妈子张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挑拣着笸萝里,发了霉的大红袍。
她岁数比其他人大些,大家便都尊她一声张妈。
张妈却并不晓得要老成持重,平日里最喜嚼舌根。
这不,手里做着活,嘴里也不闲着。
“一屋子的人都快没米下锅了,咱们这国师大人,整日里却只晓得送这些个破茶叶过来。能当饭吃啊还是怎么着?”
将发了霉的一根茶捡出来,重重地扔到桌上,嫌弃地瞥了一眼,继续埋怨:“年年送,月月送,送得那储物间都快放不下了!还不知道停歇!生了虫,发了霉,还不得老娘来收拾......”
香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努努嘴示意张妈注意屋里的人。
那张妈回头瞥一眼蔷薇阁方向,满不在意的翻一个白眼,不再多言。
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主子,还是要稍微顾及一些,不能做得太过。
香妮走过去接过笸萝,说句“我来吧”,抬脚往屋里去。
叶相思歪在榻上,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着,纤瘦的骨节抵着头颅,闭着眼假寐。
张妈已不止一次的嘴里不干不净。她就在屋里,自然是听得到的。只不过,她没空理她,因为,她还有好多事要想,要做......
香妮从屋外进来,将笸萝放到屋中央的一方圆桌上,抬眼望了望张妈方向,回头压低了声音对相思说道:“主子您莫要往心里去。张妈素来嘴刁,什么人到了她嘴里都得有三分不是,她也只是牢骚几句而已,不会真心埋怨,您别怪她......”
“牢骚”?自己的主子也是她想“牢骚”,便能随便“牢骚几句”的?
叶相思心下冷笑,缓缓睁眼,悠然道:“俸银,已经拿回来了?”
香妮忙从怀中取出布袋,捧在手里,迟疑片刻,向前一递,说道:“拿是拿回来了……只是......依旧......只有二两......”
相思略一沉吟,“ 你收起来吧,这蔷薇阁的光景,你是知道的,仔细着点花。”
香妮点头,“嗯”了一声。
相思缓缓起身。
“陪我......去漓春园走走……”
正是初秋时节。园子里秋意正浓,满园的海棠开到荼蘼。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叶相思由丫鬟香妮搀扶着,慢慢走过这条花间小路。
桃粉色的花瓣儿从枝头打着旋儿,轻悠悠地飘落,落上她的发,她的衣,落上她脚下的地,铺就一路花香。
纤纤玉足却无一丝怜悯,径直踏上,将一路花香通通踩碎。
往日,不出半个时辰,主子就要回了,怎的今日已走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她有回宫的意思。
香妮握着她还没自己手腕粗的一条胳膊,心中不免担忧。
自从主子进宫,她便一直侍奉在侧,如今已有三年时间。自来时,她便是这副病病殃殃的样子,不见好,也不见坏。
如今三年过去,仍旧是不好也不坏。按说,要是什么不治之症,三年时间,已足够她香消玉殒。
要不是不治之症,却为何终日里面无血色,形销骨立。
香妮担心她再逛下去,会真的逛出什么病来,遂出言提醒:“主子,已逛了一个时辰了,该回去了……”
相思瞥一眼不远处的园子入口方向,淡淡道:“不急......”
又行了半刻,园子外突然传来一阵说笑声,叶相思微舒口气,脚步似乎也跟着轻快起来。
一个穿着大红/龙/袍的美少年,和一位意气风发的女子,肩并着肩缓步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