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靖宁惊讶:“?”怎么个说法?
“八月十三之前,老太太一直迷迷糊糊的,到十二那晚回光返照,才来了精神,之后夜里睡着了突然犯病,林妈妈觉着可能不行了,命人来通知我们几个。我们若没去,不然你真要背黑锅了。”沈老夫人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说了。
原来荀太夫人临死之前做了个美梦,她梦到丈夫没死,她们一家和和美美,之后成启铭迎了李馥莹进门,生了四个孩儿,就是成振声几个。然后又梦到自己把沈老夫人几个踩得死死的,当牛马使唤,用尽毕生所学的脏话骂沈老夫人一房人,再然后她又梦到大房这边全都遭了报应,下场凄惨,老人家高兴过头,大笑数声后就走了。
第102章 刺杀
沈老夫人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还是因荀太夫人全程做美梦, 说书一样把梦境里的事说了出来的缘故。据说昨天夜里太夫人神色诡异, 似中邪一般, 但能听得出她很高兴,非常高兴, 最后乐死了。
成靖宁听到这个说法, 久久的说不出话来,临死之前还梦到儿媳嫡孙凄凄惨惨,这得有多恨?当年那对夫妻远去福州,还是沈老夫人在侯府侍奉她的。
“不止我们在, 就是二房三房还有成启铭都在,想往你身上推,门都没有。”沈老夫人冷道。因为太夫人随时会西去, 寿宴过后成启铭和二房三房的人都没走, 结果就听到了这一出。
“你别往心里去,成宜珠和成芸宁没甚本事,闹不起来。”沈老夫人未将两人放在眼里,跳梁小丑,不过是平添笑话而已。
“我晓得。”只要萧云旌不愿纳妾,就是成芸宁脱光了送他面前, 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侯府要办丧事,成振清父子三人都没去上朝, 荀太夫人再可恶, 也是他们的嫡亲长辈,该敬着的地方, 必须得办全了。侯府很快换上一层白,上下人等都换了素净衣裳,披上孝衣。
成宜珍姐妹闻讯赶来时,已开始哭灵了。“老祖宗,昨儿还好好的,您老人家怎就突然去了?您走了,让我们这些小辈怎么活呀!”成宜珠一到灵前就趴在棺木上大声嚎哭,指桑骂槐的说成靖宁不孝,将太夫人气死了,她要到衙门去告她,让官府治她个不忠不孝之罪。
成靖宁扶着沈老夫人过来,只见老人家拍了拍手,张妈妈就拿了一叠纸出来。“好好看看吧,别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乱怪人。”她昨夜留了一手,从太夫人做梦开始,就命人把她梦里说的所有话记录下来,末了还让在场诸位做了证,防的就是这姐妹两个。
成宜珠并不知晓荀太夫人的死因,看到一叠白纸黑字,当即愣了愣,道:“这是什么?”
“夜里太夫人做了个美梦,在睡梦中安详而去。她老人家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就一直说梦话,我们夫人担心别人不知道,命人记了下来,宜珠小姐也看一看乐一乐。”张妈妈言语微讽,又把昨夜在场的人都点了出来,表示都可以作证,绝无造假。
成宜珠闻言变了脸色,止住突兀的嚎哭声,赌气似的拿过张妈妈手里的一叠纸,翻看着话本子一样的记录,脸像被冻僵一般,做不出别的表情。匆匆看完过后,把一叠纸推了回去,闭口不再言语,也不说道歉的话。
荀太夫人高寿七十六,算得上喜丧,消息传开之后,上门吊唁的比预想中的多上许多,一则永宁侯府是太子的舅家,成家现在炙手可热,借机巴结一番露个脸总不是坏事,二则曾孙辈们大多成家立业,七弯八拐的亲戚多了。
沈老夫人万事不管,把丧礼的事交给两个孙媳妇去做,自己只需准点带一片洋葱到灵前挤一点儿眼泪即可。殷元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操持这等丧会不在话下,更兼有个得力帮手姜清漪,更让前来的宾客挑不出错。
萧云旌也得了一日假,前去祭拜吊唁,看到如同闹市的灵堂,默默感叹着世风日下,看到自己媳妇儿,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想到沈老夫人命人记录下的那些话,登时觉着,人这一辈子可以活得很讽刺。
祭拜上香烧纸过后,本欲去安抚成靖宁一番,跪灵前啼哭的一少女突然起身冲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襟,跪着哭求他完成老人家最后的遗愿。“你不妨说说,太夫人的遗愿是什么?”当着诸人的面,萧云旌抽回自己的衣摆弹了弹,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俏不俏一身孝,她容貌不算出众,但有一股柔弱的我见犹怜的气韵,这股气韵很招人,但并不吸引他。
成芸宁被当众一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低头抹着眼泪。成宜珠如何不晓得荀太夫人的打算,她婚姻不幸,最见不得别人好,成芸宁说不出口的事,她便挺身而出,流着泪说道:“老祖宗关心小辈,最放心不下芸丫头的终身大事,一心想为她找个好夫婿,临走之前还念叨着。侯爷年轻有为,是上上之选,昨夜她还投梦给我说了这事。侯爷身为晚辈,自当要尽孝,完成她的遗愿,让老太太在地下得以安息才是。”
投梦与否,成宜珠怎么说都随她,不过萧云旌哪是容易拿捏之人,当即问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百善孝为先,侯爷……”
“孝只对自家嫡系长辈,我可没听过要为一个隔了三代的妻族老人尽孝。”萧云旌冷道。
成芸宁脸上一直挂着泪,抽泣不止,原以为搬出孝道来事情会顺利,哪想萧云旌油盐不进。原本她想去勇毅侯府,但她知道玩弄心计不是成芙宁的对手,便把目光投向镇北侯府,加上有传言说成靖宁不能生育,只消她进了去,先生下一儿半女,如何不能踢掉成靖宁成为正室?当初她向太夫人求援时,太夫人也保证一定会让她进镇北侯府,只是没想到萧云旌对成靖宁这般痴心。
“我……我不活了。”被当众拒绝,她面上无光,只好拼死一搏。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萧云旌见得不多,但处置起来并不生疏。“正好太夫人黄泉寂寞,你去也好跟她做个伴儿,全了一片孝心。”
说完就冷笑着,到成家人中拉了成靖宁离开。成靖宁还在想该自己上场解决这事,结果就先一步退场,人还有些发愣,“我还没登场呢。”怎能先走呢?
“你当唱大戏么?”萧云旌看着同样一身孝的妻子说,她同样的我见犹怜,清艳无双,比平日更美上三分,看着人气先消了一半。
“没,我相公真能干。”成靖宁挽着手臂,跟着离开永宁侯府。她是曾孙女,又已经出嫁,不必跪灵守孝,只消吊唁之后出殡那日再来送别就是。
没人阻拦她,本欲冲撞棺木的成芸宁当即愣在原地。他怎么……怎么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灵堂内的人都被萧云旌的话震慑住,虽然冷酷了些,但他说得很有道理,对待这等不要脸的,就该如此。成启铭无奈,只得让成宜珍带着成芸宁到后堂去,免得丢人现眼。萧云旌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冷,会听一个妻族老人的糊涂话?
不过无论如何,头一个月该忌讳的还得忌着,两人虽同睡一张床,也只能规规矩矩的,无事可做,只好盖被聊天。萧云旌祭拜过荀太夫人后,又回了京郊大营,折腾那一帮兵士。后几日成靖宁也有去葬礼,但不多留,成芸宁面皮薄,那天之后便没再出现。
永宁侯府做了七日水陆道场,将荀太夫人葬入成家祖地。沿途设路祭的人家多,看上去倒隆重,不过戴老夫人心直口快,私下里很是不齿,那老虔婆这是借大房的脸面风光呢。
太夫人下葬那日,萧老爷子祖孙俩一个忙着家族生意,一个忙着今上派遣的公务,是以只有王老夫人和成靖宁去送人最后一程。
都是成家亲眷,嫡脉男子站前头一排,孙女女婿等站后边,再之后就是别的姻亲家眷。最后拜别太夫人,人群中突然起了骚动,没多会儿便听到有人喊杀人了。
侯府的家丁健妇护卫有素,很快将男丁女眷隔离开来,止住骚乱之后,就见身上染了鲜血的成启铭被抬走,背后插着一把匕首,接着人高马大的两名家丁押着一个不停叫嚣的少年离开。秩序恢复,葬礼继续,检查了阴井内无异常之后,八个壮汉将金丝楠木棺材放入其中,道士唱念着做法事,成氏男丁拿着铁锹铲土掩盖住棺材。
到巳时末,坟地这边的道场结束,返回侯府用最后一顿丧宴。成靖宁到王老夫人那里支会一声后在人群中寻到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披麻戴着孝,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眉梢还有残留的冷意。
成靖宁挤到沈老夫人身边,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成永宏说你爹害死了成振功,他要替父报仇。阴错阳差,结果伤了成启铭。”成家所有男丁都一身相同的孝衣,打扮又相似,成启铭哪怕年近六十,保养得和成振清不差,加上又是先后跪拜送别太夫人,一时人影绰绰,小孩子第一次杀人,心里紧张又手抖,没瞄准时机,误伤了嫡亲祖父。
“祖父他伤得重吗?”匕首都还插在后背上,鲜红的血在麻布孝衣上流淌,成靖宁看着都觉疼。
“不晓得,等大夫看过后再说。”沈老夫人对成启铭早死了心,此刻说起他,似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成启铭伤在后背左肩肋骨处,此刻躺在帷棚的担架上动弹不得,随行来的家医诊断后说险些伤及心脏,他医术有限不敢拔刀,让成振清去请闻大夫或者御医来。无论是为所谓孝道还是为了仕途,成振清身为人子必须管,闻礼在镇北侯府,只得让成靖宁派人去请来。
“永宏年纪小,你别怪他。”伤痛之中,成启铭还在为孙儿求情。
成振清没有言语,成永安饱读诗书,现进入翰林院后又熟读大祁律法,闻言便道:“照大祁律法,无故伤人致死者以命抵命,重伤者十年刑狱,中度者五年,轻伤者三年,法不容情,永宏既然伤了人,伤的还是至亲长辈,必须罚。”
“永安呐,他还小……”成启铭此刻进气少,出气多,还在为凶手争取。
“如果永宏伤的是父亲,若他得手,祖父还会这么说吗?包庇纵容,是害了他。《触龙说赵太后》,祖父总读过吧?”成永安问道。
成启铭无奈,趴着不再说话。沈老夫人停在棚外,最终还是离开,成靖宁陪在她身边,跟着追了过去。“等老太太的丧事办完之后,我去通州那边的庄子住一阵,散散心。”
“祖母,我陪您去吧。”成启铭受了重伤,成振清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他在府外不管不问。沈老夫人是真的不愿再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