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水依次排开,张妈妈细心的道:“这一碗是浣衣房的水井的水,这一碗是厨房水缸里的水,这一碗是老夫人取的水。侯爷,可以开始了。”
成振清拿匕首割破食指,在三碗水中各滴了一滴血。张妈妈对成芙宁道:“五姑娘,请上前来。”
成芙宁迟疑着走上前,水里刺目的红色近乎晃瞎她的眼睛。张妈妈拿起匕首,对成芙宁道:“五姑娘,忍一忍,马上就好。”
匕首扎破手指的瞬间,成芙宁下意识的缩手,最终还是将血滴进碗里。三碗水里的血,全都交融在一起,如轻烟,相互缭绕,融为一体。
成芙宁收回手,退到一边不再言语。在血相融的一瞬,竹姨娘已经尖叫起来,激动的指着白瓷碗大声道:“老夫人,侯爷,血相融了!真的你们看!芙儿是侯爷的孩子!”
张妈妈将三碗水端到沈老夫人和成振清面前,沈老夫人和成振清都没露出惊诧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我看到了,事实证明芙宁的确是振清的骨肉。白妈妈,领芙宁去凝华院,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缺的到库房取就是。”沈老夫人吩咐白妈妈说。成芙宁住的院子,昨日已经收拾好了。她猜想竹姨娘这么有恃无恐,只怕这事是真的,结果不出所料。
太快,太顺利了,竹姨娘不敢相信,语焉不详却难掩兴奋:“这……”真的出乎她的预料。
“姨娘……”成芙宁被白妈妈带走,她再迟钝,也明白这会是她们母女两最后一次见面。
成芙宁是竹姨娘回到侯府的唯一筹码,如果成芙宁被带走,那么她即将失去这次宝贵机会:“芙儿!”
“姨娘……”
竹姨娘还是晚了一步,昊晖堂的大门被关上,门口守着两个健壮高大的妇人,令竹姨娘肝胆一颤。“夫人,您不能把芙儿从妾身边带走!” 竹姨娘归走到顾子衿面前,砰砰的磕头,眼泪更是倒豆子一样往下掉。
“难道你以为,你能留在侯府吗?你现在是成振功的姨娘,上过官府文书,这不是你想改就能改变的事实!”顾子衿没说话,沈老夫人道。
竹姨娘喃喃道:“可我是芙儿的生母啊!”不然她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何?
“生母?从今以后,芙宁的母亲是子衿,而你,只是一个姨娘,一个妾室,而且还不是永宁侯的妾室。”沈老夫人语气冰凉。
“我们接纳芙宁,是不为混淆成氏的血脉。你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作为隔房的姨娘,你无权再管她。回去告诉成振功,我和振清感谢他养了芙宁这么些年,无以为报,这些银子算是谢礼,你帮着带回去吧。”沈老夫人彻底断绝竹姨娘的念想。
竹姨娘停止哭泣,转去求顾子衿:“夫人,求您为奴婢说说话吧。奴婢是陪着您长大的,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收留奴婢吧,翠竹愿为奴为婢永生永世伺候夫人。回二爷那里,奴婢只有死路一条!求夫人给奴婢一条生路吧!”
顾子衿不为所动,回忆着当年说:“当年何妈妈告诉我你留不得,我那时已看在一同长大的情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后来,是你自己把那点子情份作没了。我已将你的卖身契给了你,你早就不是我的奴婢,而是成振功的姨娘。侯府绝不会留你,你走吧,把这三千两银子带给成振功。”
“夫人,出了这事,二爷不会放过奴婢的,回去……回去奴婢只有死路一条,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收留奴婢吧!佛家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翠竹不接包裹,又是砰砰的磕头。
“马车已经备好了,送她回兴隆街。”沈老夫人道。
守在门口的两个健妇擎住竹姨娘的双臂,将人架走。翠竹仍不死心,挣扎着想要摆脱两个妇人的钳制,嘶哑的吼叫声游荡在昊晖堂的每个角落。
其中一个妇人干净利落的敲晕竹姨娘,扛着人大步往后门方向去。另一个妇人提着包裹,满脸不高兴的跟在后面。
“就夫人和老夫人仁慈,还送她回去。要是我,早就拿这贱妇沁猪笼了,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丑事来,亏她还厚着脸皮讨饶,呸!”说着一口痰啐在翠竹脸上。
扛着竹姨娘的婆子也啐了一口:“当年这不要脸的女人趁侯爷喝醉酒爬了床,夫人好心没撵她出去。她倒好,眼见着侯爷被害流放崖州,扭头就和成振功好上。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她们都是永宁侯府的老仆了,当年的事如何不知?再加上成振功的炫耀,侯府上下人尽皆知。
二人抱怨着来到后门,把人和包裹扔上马车。“送她回兴隆街成振功那里。”
花月得了消息,飞快跑回行云院,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姑娘,五姑娘真的是侯爷的女儿!”
“真的?”成靖宁放下手中的工笔,可可闻言,也一脸严肃的看着花月,旁边的噜噜不明真相,跟着可可望着花月。
花月狠狠点头,说:“千真万确!滴血认亲时,三碗水里的血都融在一起了。白妈妈现在正带着五姑娘去凝华院呢!”
据她所知,滴血认亲这种法子并不可靠,虽说她学的是文科,但初级生物课上也有普及血型知识,不同血型的血也能相融。成芙宁到底是不是成振清的女儿还有待考证,但时代的局限性和落后的医疗,也只能用这个法子来分辨。想到日后多了个“姐姐”,还是堂姐变亲“庶姐”,成靖宁一时间也无法消化,日后慢慢观察吧,“竹姨娘呢?”
“听说想留在府里,哪怕为奴为婢也可以。但老夫人、侯爷和夫人都不同意,把二爷抚养五姑娘的抚养费给她后,就派人送回兴隆街了。竹姨娘让二爷出了这么大的丑,回去哪还能活呢。”花月十分的不满竹姨娘,提及她的下场,有些幸灾乐祸。她还清楚的记得她娘对她说的话,竹姨娘生下成芙宁之后,得了成振功的赏赐,在二房风头一时两无,每天穿得跟五彩缤纷的山鸡似的到琼华院炫耀,说了好多风凉话,气得老夫人好些天都眉头不展。
“竹姨娘罪有应得,送她回二叔那里没什么不妥。”沈老夫人的处置是最稳妥的法子,“只是可惜了成芙宁。”成芙宁是一个有分寸知进退的好姑娘,曾经一起上闺学时,两人相处很淡,谁也没有得罪谁,也没有讨好奉承谁,她摊上这样一个亲娘,也是三生不幸。
“奴婢倒不觉得五姑娘可惜,她运气多好?从前在侯府,除了三房的二姑娘,二房的大姑娘之外,就数她最受宠了。现在又认了生父,能回侯府继续过好日子。别说什么生母名声不好的,侯府现在鼎盛着呢,哪怕是庶出也不敢被人小瞧了。不过五姑娘的确是好人。”花月身为大房的丫头,在和二房三房水火不容时,也很喜欢这位五姑娘。和嚣张傲气的成玉宁成康宁不同,她从不侍宠生娇,比罗馨宁多几分硬气,比罗安宁平和。之后后面的几位姑娘,年纪小没怎么接触。
“不管怎么说,以后都要敬着她,咱不惹事也别让事来找咱们。把小丫头们都看好了知道吗?”成靖宁对花月几个说道。回来的一年多里,除了给荀太夫人请安遇到之外,哪怕在闺学里也无甚交集。在不了解她之前,决定保持距离观望。
二房的姑娘突然变成大房的人,花月几个也是一头雾水,成靖宁既然吩咐了,几位当然照办。
事情的发展不如预想的热闹,竹姨娘在被送回成宅的路上醒了,她敲倒车夫,驾车逃了。而成芙宁顺利进了永宁侯府,罗安宁不得不羡慕她的好运气,看来到永宁侯府拜访的日子又要延后了。翻看着手里最近三个铺子进项的账本,粮油铺子收益平平,成衣铺子收益不稳,偶尔盈利,偶尔亏损,再一个就是规模不大的酒楼,生意老是上不去,进项不多,与沈老夫人的那家酒楼对比起来,差不多一个天一个地。还有两个庄子,也要整顿一翻。钱,现在是她最缺的东西。无钱寸步难行,那些长远的计划挪到以后再说,得解决了眼下的难题才是。
六月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了,七月一到,大地也跟着燥热起来,家家户户熬酸梅汤,摇着蒲扇解暑,三五个亲朋邻居聚在一起,谈论着最新鲜的八卦。
永宁侯府最近赚足了闲话,正是低调不惹眼的时候,什么聚会也未参加,亲朋好友那里更少走动。成永皓也依照沈老夫人的吩咐不去凑热闹,乖乖的呆在家里。
“好无聊啊!”成永皓拿着成靖宁做的逗猫棒百无聊赖的逗噜噜,心早就飞到京郊的校场去了,好想出去和小伙伴儿们一起习武操练。
成靖宁坐在桌案前描画,色彩和空间布局上她没有问题,不过在线条上还有待提高,需要画得更平滑流畅。工笔不同她以前用过的绘图工具,需要勤加练习掌握笔力。“天这么热,还是在家待着吧,我们家现在得低调。”成靖宁怅然道。永宁侯府因竹姨娘和成芙宁的事,还在被人热议看笑话呢,现在,一家子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想着凝华院的成芙宁,柔弱得跟朵小白花儿似的。唉,这都什么事儿啊?成永皓皱着眉头抱怨,比西子捧心还要柔美娇弱。
成靖宁一时看呆忘记动笔,如果有相机的话,应该拍照留念的!不过以后画下来也不错。
“啊!”岁月静好的画面很快被打破,噜噜玩儿疯了,一口咬在成永皓的手指上,“臭猫!竟然咬我!”
噜噜见成永皓凶起来了,很识趣的跑远了,去找可可接着玩儿。
“唉,那一个怎样了?”噜噜下口没轻重,不过没有咬破,手指没出血,成永皓很快恢复翩翩公子的模样,问成靖宁说。成芙宁他接触不多,可竹姨娘就不一样了,经常跑到琼华院这边来耀武扬威指桑骂槐不说,还总是欺负顾子衿留在府里的丫鬟,尤其几个和她有过节的,可恶得不能再可恶。
成靖宁回忆这半个月来的相处,说:“很规矩,除了早晚请安之外,不曾离开凝华院,在那里伺候的丫头都说她话很少,不是做女红就是抄佛经,连擅长的古琴都不弹了。我还没去她的院子拜访过。”成芙宁的事传到荀太夫人那里,老太太当即就被气得卧床不起,指着成芙宁的鼻子骂她们母女俩无耻,让成芙宁滚,以后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但这些天来,成芙宁依旧守着规矩到景斓堂请安,见不到太夫人本人,就在院子里站一会儿,然后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之后回凝华院。
“不像竹姨娘就好。”成永皓要求很低,这个隔房的堂妹突然变亲妹,他一时也接受不了。尤其她的亲娘是那个讨人厌的翠竹。
“对了,后天祖母要去通州的青苗庄,你去不去?”种下的番椒长势极好,已经结果了,好些已能采摘,能用来入菜了。这时沈老夫人也开始收购干番椒,准备在名下的醉霄楼推出新菜。
“去,当然要去。”成永皓在侯府闲得快长蘑菇了,连七月的天都无法将他晒透。
套上黑漆紫榆木马车,沈老夫人带着成永皓兄妹去往通州乡下。成芙宁的事虽有波及乡下,但各家都忙着自己地里的活儿,没凑上来看热闹。庄头惦记着地里的番椒如何能卖上好价钱,加上又是主家,更没闲心关心其他。见到沈老夫人的马车来,忙着迎上去,说着地里番椒的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