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英差点儿没给扁头气死,主要是她并不觉得村里有谁会给扁头委屈受。当然,小伙伴们之间的打闹不算,反正那帮熊孩子都是上午打架下午就和好的。
可扁头还在嗷嗷的哭叫,还是那种边哭边嚎,在哭声震天的同时,居然完全不影响他诉苦。
“奶!我妈让我好好读书,叫我考喜宝姐姐她那个学校,还叫我读研究生,她……”
“她说啥就是啥?她以为她是老天爷?边儿玩去!”赵红英不耐烦的打断了扁头的话,“这不是还没开学吗?你咋出去玩呢?你管你妈干啥?还好好读书……她又不是头一回这么说了,让她说!”
听着赵红英仿佛没把这个当一回事儿,扁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奶你不知道我妈她都干了什么!!自打你们走了以后,她就突然疯了,一天到晚的盯着我,连我上茅厕她都跟着!吃饭喝水睡觉,她都不放过我。非逼着我念书、学习、写功课、看复习资料……奶啊!你孙子就快被他妈逼死了!”
“啥玩意儿?你好好说话。”
到这会儿,赵红英还是没往心里去,只以为袁弟来又犯病了,转念一想,这回犯病倒是挺神奇的,让孩子好好念书?她一面揣摩着这个事儿,一面冲着强子勾了勾手,让他搬把凳子过来,等坐好后,又让他再给端杯水来。
强子满脸都是乖孙子的模样,心道,我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给人当孙子呢!面上却笑得格外谄媚:“奶,您拿好,还有啥需要的不?”
赵红英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结果,她刚喝了一口水,就听到扁头在那边哭得连连打嗝:“奶,我不骗你,我妈她真的疯了,她这回是认真的,叫我好好学习,目标就是考上京大!奶,我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不知道吗?考京大……她咋不让我去烤红薯呢?”
“真叫你考京大?”赵红英震惊了,咽下了嘴里的水后,满腹疑惑的问了出来。
“对!我妈她让我考京大,她还把毛头哥的书都翻出来了,逼着我每天五点起床,蹲在后头鸡窝前大声的念书!”
“奶,我今天是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妈她去找校长了,去我初中校长他家了,说要人配合她,制定个啥啥计划,目标就是让我考上京大!”
电话里的扁头还是哭诉,哭天抢地的诉说着他这几天的非人待遇。赵红英已经彻底没了言语,她知道袁弟来病得不轻,但是真不知道那货还能整出这么个事情来。
扁头啊!扁头那学习成绩咋样,老宋家上下谁不知道?他就跟早以前的强子和大伟一样,从小到大成绩都非常稳定,每年乃至每学期都固定往家里搬回几盏红灯笼。当然,要是努力一下,还是可以考及格的,但是考京大……
赵红英很想问问袁弟来,你是对京大有什么误会吗?不对,应该是问一下,对考大学这个事情有什么误会吗?连她这个几乎全文盲的都知道,考大学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君不见自打毛头和喜宝之后,全村就再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再说了,毛头和喜宝虽然是本村人,可他俩从初中起就去县一中上学了,也就是说,这俩能考上大学,跟乡里的学校关系其实不是很大。
“奶!奶你倒是说话啊!我可咋办啊?我妈等下就该回来了!!”扁头那惊恐万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光听声音就能脑补出他哭得涕泪横流的惨烈模样。
惨啊,真是太惨了!
强子挪啊挪的,又给挪了回来,手里拿了杯刚从隔壁买来的绿豆汤:“奶,喝点儿绿豆汤解解暑?”
赵红英顺手放下装着白水的杯子,接过了绿豆汤,低头喝了一大口,这才开口问扁头:“那你说该咋办?咱们都已经到京市了,你还能追来不成?找你爹去。”
“我爹他不管用啊!”扁头几乎要哭晕在电话机旁了,“奶啊!我妈她这回是真的真的疯了,别说我爹了,她连东子西子都不管了,做饭就只管我和她的!洗衣服也只洗我和她的!东子西子饿得眼睛都绿了,她也只是让他俩去地里找我爹!奶!!!!!!”
“叫奶有啥用?我还能飞过去找你?得了吧,不然你就好好学习,我回头碰上了喜宝,让她帮你挑些复习书来,给你寄过去。”
“啊!!奶你这样会永远的失去我的!!”扁头凄厉的惨叫了一声,“我要是能考上京大,毛头哥就能上春晚!”
一旁的强子小声的问:“咋了?三叔打扁头了?”
“你三婶让扁头考京大。”赵红英随口说了一句,忽的想起来,“扁头那成绩跟你差不多,要不你跟他说说?”
强子一脸麻木的接过了电话,很好,考京大,这个目标实在是太伟大了。当下,强子对电话那头的扁头说:“我觉得,咱们可以把目标定得低一点,比如说,先赚他一个亿,然后分给京大一半,这样咱们就能上京大了。”
扁头:……
我能说什么呢?天要亡我啊!!
挂掉电话,扁头掏出兜里攒了很久的零花钱,给了村委的人,然后一步一晃的往家里走去。
他已经心灰意冷了。
“扁头!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来来,咱们去打扑克牌!”不远处,袁胖子等几个小伙伴正在大树底下边乘凉边玩牌,冷不丁的瞧见了扁头,忙挥手叫他过来。
扁头突然眼前一亮,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极佳的好主意。
……
袁弟来蹬着自行车从外头回来时,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了,她又累又热,还惦记着在家里的扁头,自行车蹬得飞快。
她今天去找扁头初中的校长了,意思很明确,就像扁头说的那样,她已经把目标定在了京大,眼下就需要学校和老师一起配合她完成这个远大的目标。
一句话,目标已经定下来了,扁头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去,但是学习计划却得学校老师来完善。
于是,在扁头懵逼之后,他初中的校长也懵了。
有目标是好事儿,可咱不能那么好高骛远对不对?比如说,完全可以先把目标定在开学后的期中考试门门及格,然后再考虑其他的。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直接往个百八十斤的,非但吃不成胖子,还会直接噎死。
然而,袁弟来拒绝被灌鸡汤,她就一个要求,叫人家校长配合她,目标就是让扁头考上京大!
校长好说歹说,各种人生道理说了一大通,可袁弟来就是不改初衷。对她而言,过程不重要,反正她就要一个结果,至于要如何达成这个结果,那是你的事儿,你是老师,你是校长,你就应该把扁头送到京大去!
最终,在浪费了半下午的时间后,校长选择送客。
“宋刚的妈妈,如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只能另请高明了。你家宋刚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离高考还有五年。而考上京大……给我五年时间,我也一样考不上京大。”
袁弟来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原来不是扁头太差,而是学校的老师都是废物。
明白了这一点后,她就赶紧蹬着自行车回家了,一路上就开始盘算,怎样给扁头转学。她还记得以前毛头和喜宝上的就是县里最好的学校县一中,既然这样,就让扁头也去县一中上学好了。
一路匆匆赶来,她万万没想到,等回到家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扁头了。
“宋卫民!!”飞奔着冲到地头上,袁弟来冲着自家地大声的吼人,“扁头呢?扁头他人呢?”
虽说秋收已经结束了,可地里还是种了不少的瓜果蔬菜,宋卫民这会儿正忙活着呢,听到媳妇儿的声音后,才直起身子,看向田埂上头,一脸懵圈的问:“啥?”
“我的扁头呢?!你为啥不盯着他啊?!他人去哪儿了?!”
袁弟来要疯了,而宋卫民在弄明白她的意思后,更是完完全全的一头雾水:“我……我盯着他干啥?”
扁头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别说是在乡下地头,哪怕是城里最最金贵的心肝宝贝儿,也没得一天到晚拘在家里,或者让家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的。而在他们村里,只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特意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