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单位,春丽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小细节自然没让喜宝忽略过去,她奇怪的看着春丽,却并不曾追问。
还是春丽主动开了口:“南方的工厂太能抢生意了,尤其是搞服装布料这一行的。价钱便宜,颜色鲜艳,花式新潮……国有纺织厂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喜宝第一时间想到了还在家乡纺织厂上班的春梅和春芳,“那二姐和芳芳姐咋办呢?”
“她俩只是纺织女工,暂时影响不到。而且,就算真的要倒闭,那也不是一年两年里头的事儿,国家不会放任那么多工人无依无靠的。”春丽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是建议她俩别放弃学习,既然入了这一行,多看看一些服装设计的书也好,哪怕看不进去书,倒是找个师傅学一学裁缝手艺,像咱们小姑不就挺好的?在县里开了一家店,给人定做衣服,同时也售卖成衣,那些成衣还是大哥让人从南方给她寄来的,听说生意好得很。”
见喜宝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春丽忽的笑开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姑娘家家的别皱眉,反正我已经跟那俩丫头说了,暂时不要谈对象,自己的档次上去了,找的对象才会好。不然急急忙忙的找个人嫁了,回头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坏孩子生孩子,迟早熬成黄脸婆。看看咱们村里那些同龄人,你那个好朋友,咱们的表妹,现在几个孩子了?”
喜宝微微一愣,半晌才明白春丽说的是她曾经的同班好友赵玉兰。当然算起来,也是她们的表亲。
“四个了,听说本来还想再要的,不过现在风声紧得很,她想过段时间再说。”
赵玉兰是春丽的表妹,不过比喜宝却是大了一岁的,所以该是表姐才对。然而即便这样,赵玉兰今年也不过才虚岁二十岁。她小学没念完就辍学了,嫁人也特别早,几乎刚嫁了不久就立马怀了孩子。一个生完又一个,就在喜宝忙着高考时,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了。
按说,在其他人想赶在新政还未在家乡这边落实时,赶紧再揣一个,不过赵家人素来有不同于常人的生活智慧,很清楚一旦新政落实,哪怕是已经怀孕的,一样保不住。
杀鸡儆猴啊,不然你说你怀了就让你生,后面的事儿还咋办?赵玉兰并不想成为那个被杀的鸡,也不愿意给娘家父兄叔伯惹祸,要知道现在的村委里,有一多半都是跟她沾亲带故的长辈。
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个想法一点儿也没错。
等吃过晚饭简单的收拾后,姐俩也没开电视机,而是一人一沓信纸一支笔,各坐一边开始写家书。
尽管现在有电话了,想要联系千里之外的家人也很方便,可通常情况下,喜宝还是喜欢写信来讲述身边的事儿,除非有要紧事儿,不然几乎不会打电话。再说了,给她奶还能打电话,如果是她爸,那就只能写信,甚至连信都要辗转好几处才能到本人手上。
写着写着,喜宝有时候也会想,以前只有写信,后来多了发电报,现在又有了电话,那么是否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更多更方便的通讯方式?
一定会有的吧,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写信读信的感觉。
彻夜好眠。
等第二天,喜宝是被毛头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居然才六点钟。
六点也不算晚了,只是因为近段时间天气冷,加上不久前还在放假,喜宝基本上都是六点办才起床的。不过,既然已经醒了,她也就顺势拿过衣服穿好后,走出了房间。
院门口,毛头又蹦又跳的,看他那架势,只差没直接越过墙门翻进来了。其实,他是真想那么做,假如没有旁边几个老太太眼神凶悍的盯着他。
等喜宝哈着气跑出来给他开了院门后,他终于忍不住抱怨开了:“我这是回家呢,那几个老太太咋一直盯着我?把我当贼防呢?贼能长我这样?”
“嗯,贼比你白嫩多了。”喜宝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又开了厨房的门,“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出门时天都没亮吧?有公车?”
毛头还沉浸在被喜宝怼的悲伤之中,听到后头的话,十分不高兴的应道:“我又不是从学校过来的,我在故宫里拍戏呢!”
“咦?”喜宝刚推开了厨房的门,惊讶的扭过头来,在毛头嘚瑟的注视下,好奇的问,“这回又是哪种死法?”
一下子,毛头就跟被戳破了的皮球一样,瞬间就瘪了下去,有气无力的跟在喜宝身后进了厨房。
多年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等进了厨房,都不用人催,毛头就习惯性的蹲地上开始引火烧灶。现在,已经不用像小时候那样用打火石了,直接用洋火柴就能打火,方便快捷。其实,如果用煤饼炉会更方便,无奈的是,这俩哪怕已经学会了,多半情况下还是更喜欢用土灶。
瞅着毛头麻利的点火烧柴,喜宝问他想吃啥,毛头答曰有啥吃啥。
至于有没有吃早饭这种傻问题就不需要了,想也知道,剧组一定不会给大清早就“死”了一回的演员准备吃的。话说回来,喜宝也很好奇,什么剧组需要这么大一清早的就演这种戏?
既然好奇,喜宝就问了出来。
毛头好幽怨的看了喜宝一眼:“我演的是宁死不屈的爱国英雄……”
喜宝继续看着他,毛头也回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最终还是毛头先败下阵来:“就是爱国英雄身边英勇就义的部下……的随从……的敌人。”
“反派?”喜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她哥只喜欢演大英雄呢。
毛头默默的低下头去,半晌才说:“也许你用炮灰这个词更恰当一些。”
行了,懂了,不用再说了。
片刻后,等锅子热起来后,喜宝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这回你是怎么个死法?”
先前,在毛头不遗余力的科普之下,喜宝已经知道了他寒假里跟着的那个剧组,是被乱枪扫射而已的。等年后,他又给自己找了个活,演的是饥荒年间的难民,活生生的被饿死的。所以这一次……
“不知道。”毛头好悲伤,“反正就是死尸,主演们过来时,我就已经躺在地上当尸体了。”
喜宝恍然大悟:“那就不叫炮灰了,这个分明就是背景板呢!”
毛头深呼吸一口气:“喜宝我跟你说,你这么说话会没朋友的,也就是你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不然我一定揍你!”
“你有几个妹妹?”
“就你一个……”毛头捂脸,“算了算了,当哥的不跟妹妹计较,回头你要是得闲了,我领你去剧组瞧瞧。看在我的面子上,导演肯定会让你参观的。”
喜宝点了点头,终于放过了这个话题也放过了毛头,开始认真做早饭。
京市本地人对早饭非常在意,其花样之多,让去年刚来京市的喜宝咂舌不已。不过,那是外头早市上的,自家做的话,喜宝更偏向于实际。因为她这边的厨房已经将近一周没有做饭了,加上昨个儿晚饭还是在春丽那边吃的,所以想要寻到冷饭炒蛋炒饭是不可能的。好在,其他的吃食倒是也不少。
今个儿,喜宝打算做的是饼子,不是传统的面饼,而是鸡蛋饼。面粉打糊糊,倒入鸡蛋清,切一段小葱,再放入盐粒调味,搅拌均匀后放在一旁,然后舀一勺猪油爆锅,接着就可以舀面糊糊摊鸡蛋饼了。
家里的鸡蛋真不少,喜宝刚才开抽屉时,自个儿也被吓了一跳,想来应该是先前赵红英买的。既然鸡蛋管够,她不单把刚才用剩下的蛋黄倒在了饼子上,还往上头又打了俩鸡蛋。
毛头一面生火一面探头探脑的,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说:“等我以后发达了,我要一个鸡蛋饼上面打十个鸡蛋!”
“那还能吃吗?”喜宝忍不住泼了冷水。
“当然能!我大兄弟还说呢,他以后成了大明星,去早餐摊子上买两碗豆浆,一碗自己喝一碗倒掉。”
“他宁愿倒掉也不给你喝?”喜宝惊呆了,她本来还想问问徐向东去哪儿了,这俩以前不是一直凑一块儿吗?然而,在听到毛头转述徐向东那伟大的志向后,喜宝直接把刚才的想法给忘了。
而毛头,也因此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