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卫民乐呵呵的上去把院门给关上了,又去厨房把土灶点上,虽然厨房里有煤饼炉,可他一直没学会怎么用,反正只是烧个水而已,他就慢悠悠的点了灶眼,边烤火边烧水,还盘算着其他人回家的时间,认真的思考要不要给他们准备点儿宵夜。
袁弟来就没他那么好的心态了,在屋里气了半天也不见宋卫民回来,就索性披上衣服去厨房找人了:“你干啥呢?还没吃够?”
“我就烧点儿水,把晚饭的锅碗瓢盆给洗洗涮涮,再把热水瓶给灌满了,省得妈他们回来还要点炉子烧水。对了,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儿宵夜啊,他们怕是没一两个小时回不来,到时候晚饭吃的也都没了吧?做点儿啥好呢?”
比起动不动就心态爆炸的袁弟来,宋卫民是真的稳,他一贯都是知足常乐的人,对比一下前些年吃不饱穿不暖,现在的日子多幸福啊,就算他想一天吃五顿饭,他妈都不带骂人的。至于老婆孩子,他当然知道自家婆娘不如大嫂二嫂,可那又怎样呢?
人要知足,起码他有婆娘有儿子,比起那些老光棍,不知道要强多少。
这不,回答着袁弟来的话,宋卫民已经把晚饭的锅碗瓢盆泡到了冷水里,想着以前过得苦日子,他不由的又叨逼开了:“想当年啊,别说洗个碗还泡水,还烧水洗了,那是连碗筷都不用洗。洗啥洗啊,饿得恨不得把盘子都舔干净了,瞅着还有丁点儿油花花,也要拿水泡了再喝下去。哪像现在啊……”
“现在咋了?你儿子们都跑出去了,你没瞧见啊?”袁弟来愤怒的捶了下厨房门,打断了宋卫民的话。
宋卫民一脸诧异的抬头看她:“是出去了,跟强子他们出去的啊,妈不是也跟着去了吗?有啥问题?”顿了顿,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袁弟来一贯对儿子们看得紧,不由的长叹一口,“扁头他们不小了,你总不能一直拘着他们,男孩子啊,就该出去闯荡一下,也就是我了,有心没胆。反正将来扁头他们要是想出去闯闯,我一定不拦着。”
“你不拦着我拦着!看看臭蛋,他不就是一出去连家都不回了吗?反正我不准扁头他们出去,村里不好吗?还有,跟着强子和大伟也就算了,这不是连喜宝也一道儿去了?”
“妈也跟着出去了,你咋不说?”宋卫民越来越不明白了袁弟来了,又或者干脆说,他就从来没懂过他婆娘,“说要上京市的人是你,现在又不让扁头他们出去玩,那你年前干嘛要闹着跟出来?你还嫌弃扁头他们学习成绩不好,那还非要他们跟着强子和大伟玩,不让跟着喜宝,明明喜宝的成绩那么好。”
“你懂啥!你啥都不懂!”
“成成,你最能耐。”宋卫民懒得理会她,瞅着水快开了,就拿大瓢舀到了盆里,就着里头的冷水,先把一堆的碗筷给洗干净沥干水搁到了碗柜里。接着,他又拿着破布,把厨房台面以及周边角落里都擦了个一干二净,完事后还拿着扫帚把地面扫了一遍,又杵着个拖把将里外都收拾了一遍。
袁弟来气得都眼充血了,这就是她男人啊,一天到晚不是闷头干活就是蹲墙脚当木头人。
前些年也就算了,村里人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可最近一年里,尤其是那帮子跟着赵红英来过京市的人,回去以后哪个不是大干特干?真以为她年前死活要跟着一起上京是为了自己?才不是,她是想让宋卫民也出来见见世面,等回去以后,也能出息起来,挣一番家业好叫她和儿子们享福!
结果呢?
结果呢!!
就在袁弟来气得快升天之际,宋卫民再度倒了水开始重新烧热水,他还特地往各个屋里都跑了一遍,把所有的热水瓶都拿了出来,已经半温的水全叫他倒盆里了,只等水开了以后都灌上滚烫的开水。
“你就只知道干这些老妈子的活儿!”袁弟来好气啊,她都快气成蛤蟆了,宋卫民还在那头干干干,就跟老牛一样,弓着背就知道干活。
偏生,因为先前的话不投机,宋卫民已经打定主意不理她了,起码今天不想跟她说话。因此,哪怕听到了这话,他也权当自己聋了。
他烧开水,灌好热水瓶,再把热水瓶一一送回各屋里,瞅着有些家具上落了灰,他就拿着抹布重新抹了一遍,再把堂屋的地面扫一遍,家里家外全部收拾好了,又把明天要吃的菜拿出来搁在厨房台面上……
袁弟来的心态他是不懂,但是袁弟来会说啥,他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在家里,就一直嘀咕扁头的学习成绩不好,以后没出息,可要他说,扁头那就不是成绩不够好,而是不够差。就他们家来说,分明就是成绩越差的越有出息。
看看强子和大伟,再看看臭蛋。尤其是臭蛋啊,红旗小学的曾校长也说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就没碰上过类似于臭蛋这样的学生,这已经不是成绩差了,是多年以来所有的考试门门都是鸭蛋,太不容易了!可臭蛋这不是挺有出息的吗?也许挣的钱是没强子和大伟多,可他年纪小啊,再说知名度高啊,上过报纸也上过电视,多了不起啊!
搁在建国以前,这叫啥?叫光宗耀祖!
等前前后后都忙活了一圈,宋卫民终于寻不到任何可干的活儿了,又见袁弟来被他气得立在厨房门口,宁愿挨冻也坚决不回屋里烤火,一下子他又心软了。
仔细想了想,宋卫民软了口气劝道:“别生气了,你早先不是说想臭蛋了吗?就算这次来京市看不到,等九月份就能看到了。”
见袁弟来突然回过头来看他,宋卫民直觉这事儿有谱,语气也变得高兴起来:“我是听大哥说的,臭蛋九月份要去上海比赛,到时候有电视直播的,你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要不咋说大哥大嫂能耐呢,臭蛋以前跟着咱俩多没出息呢,一过给大哥大嫂,立马就出息了,能赚钱还孝顺!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求求大哥大嫂,让他们也教教扁头?”
袁弟来:……
外出看烟火晚会的老宋家其他人完全没有想到,宋卫民又干大事儿了。就连赵红英都小看了她这个愚蠢的三儿子,等她回去就可以看到被气趴下的三儿媳妇儿了。
而此时,好巧不巧的,强子也在问扁头。
“你妈咋了?咋从昨个儿我们回来就看到她拉着个脸,还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生病了?病了还跑京市来?春运期间的火车啊,那简直能逼死个人!”
扁头原本是高高兴兴的跟在两个堂哥身后当跟屁虫,结果一听到这话,立马被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噩梦。
被春运所支配的恐惧。
“别提火车好不好?我差点儿没在火车上被挤出屎来!”扁头强烈抗议道,而一旁的宋东宋西赶紧拿眼瞪他,一副你要是敢说我俩的糗事,我们就断绝兄弟关系。
还好,扁头也同样不想提,他不觉得揭露自家弟弟们在火车上被挤得尿裤子是个好笑的事儿。呃,也许外人听着的确挺好笑的,关键是这俩是他亲弟弟啊,他这个当哥的一样会被耻笑的好吗?
见扁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宋东宋西赶紧立马开口把话题岔开,首选的话题当然是回答大堂哥的话了。
宋东抢着说:“还不是我妈她犯傻,大堂姐说了又说,现在这天气去长城就是找罪受的,山上冷啊。可我妈她非要去,打死也要去,明知道山上冷得慌,她就是要去!”
宋西也帮着解释;“我妈她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市,咋能不去长城玩一玩呢?上一次,乡亲们都去过了,她也不能落后。还说啥,不到长城非好汉,她要当好汉!”
惨剧就是这么发生的,春丽的性子其实是随了赵红英的,当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可面对傻子执意要去作死,她拦了几次没拦住,也就随便了。横竖冻一下又不是真的死了,而且她的想法是,一旦上去后发现太冷了,袁弟来应该会立马打道回府的吧?
然而,春丽错了。
一提起那天去长城的事儿,扁头哥仨都是一把辛酸泪。
这会儿听到俩弟弟哭诉,扁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大堂姐说了,真要去就去吧,等上去以后发现实在是太冷了,就立刻下来啊,没班车也没关系的,在人家卖吃的店里坐一会儿,然后再回市里。结果我妈她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愣是要爬长城!”
“爬了俩小时,我们跟着吹了俩小时的风啊!”
“要不是最后我爸发了火,领着我们几个回去了,我妈她还能继续逛下去,还说乡亲们都说错了,长城上哪里来的人啊?胡说八道,一个人都没看到!”
仨小只那叫一个悲愤啊,不过想想春丽大堂姐私底下给的压岁钱,到底还是高兴了起来。
京市里是啥规矩,他们是不清楚。不过老家那边,的确没有同辈之间给压岁钱的习惯。就算春丽大了他们不少,可只要是同辈的,就没必要,哪怕真的要给,也是由身为大伯和大伯妈的宋卫国俩口子出面给的。
这时,大伟凑过来嘿嘿一笑:“你们猜,为啥上回乡亲们去爬长城看到了不少人,这回你们却一人也没瞧见?”
“为啥啊?”扁头哥仨齐齐问道。
大伟笑得一脸奸诈:“因为……大家都不傻啊!”
这几天京市的温度始终在零下十五度到零下二十度之间,而且时不时还飘着雪,在这种天气往山上跑,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哦,还需要暂时把脑子放下来,毕竟无知才是最大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