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之前还以为大学一定是特别特别的好,结果到了一看,这宿舍楼比我年纪还大吧?你看这地、这墙壁,还有外头的洗衣房和厕所,你还没去过吧?太惨了。”
“听楼下舍管阿姨说,咱们每天都要去开水房打水,一天只有三个时段开放热水,错过就没有了!”
说着,刘晓露扭过头跟父母抱怨起来:“爸妈,我都说了把家里的热水瓶带过来,你们非说会摔坏的,这下可怎么办?热水瓶还是要票才能买的。”
“等收拾好了,咱们就去旧货商店,给你买两个大热水瓶。”刘妈妈好脾气的笑着,见喜宝看了过来,问她,“你爸妈没一道儿过来吗?我家晓露啊,非要拽着一家子都过来,为这个,我跟她爸都请了好几天的假。”
喜宝笑答着:“我奶陪我来的。”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不过刘妈妈愣是从这句话里脑补出了一车的内容,再度看向喜宝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可喜宝明显不是那种极会揣测别人心情的人,更别提就在这个时候,赵红英回来了。
“宝啊,你们那个厕所太寒碜了,一排六七个蹲坑,只有前后挡着,旁边连点儿遮挡都没有,还臭得要命,就这还是搁了两个月没人用的,要是等人都齐了,不定有多臭呢。离你们这屋也忒远了,白天还好,半夜里吓死个鬼哟!”
喜宝被赵红英怨妇般的语气给逗乐了,上前接过了一块拧好的毛巾,笑着说:“奶你不是去洗衣房了吗?咋还去找厕所了?离得远也没啥,起码在这屋里闻不到味儿。”
“我这不是跟着人家走了一圈吗?不过你说的也对,那几个跟厕所门对门的,回头还不得熏死。”赵红英让喜宝去擦床,自个儿则麻利的开始收拾屋子中间的木头长桌。
不单是她,那个刘妈妈也已经开始收拾了,先收拾床再收拾桌子,等喜宝把床铺擦干净后,刘家那边已经全放好了。
“咱俩都是下铺呀,正对着的,不错。”刘晓露收拾完了过来同喜宝说话,这才发现她只带了一个包过来,诧异的问,“你的行李才这么点儿?草席呢?被子枕头呢?冬天盖啥?”
“我……”喜宝刚想说其他东西还在招待所里,至于缺的那些,回头再买也成。
可没等喜宝开口,赵红英就截过话头,抢在前头说:“在她姐那儿,回头我叫她姐和她妈一道儿给带过来。”
“你们是京市人?”刘晓露惊讶极了。
“不是,就是她姐在这儿上班,京市纺织厂。她姐夫在这里读那啥来着?宝啊!”
“大姐夫在念研究生,法律学系。”喜宝不大明白为啥赵红英要说她的东西在大姐那儿,不过天性而然,她非但没有反驳,还顺从的回答了赵红英的问题。
“你们家的孩子可真争气。”刘妈妈收了原先的同情,由衷的赞了一句。
“也没啥争气不争气的,真要是争气的话,她哥也不会考不上京市大学,蠢死了。”赵红英嫌弃了一句,之后又说,“你们收拾完了就去忙吧,想聊啥时候都成,先忙孩子的事儿吧。”
刘晓露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她对喜宝好奇极了,不过听了赵红英这话,深以为是:“妈,咱们先去买热水瓶吧!我还要买两个盆,不要塑料的,要搪瓷脸盆。还有啊……”
看得出来,刘晓露是个急性子,一面说着一面就已经拉着她妈走出去了,她爸赶紧把随身小包带上,随手拉走了东张西望个没完的小儿子。
等刘家人走了,喜宝狐疑的问:“为啥大哥说女生宿舍他进不来?刘晓露的爸爸和弟弟也都是男的。”
“还能为啥?他蠢呗!”赵红英是那种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归咎于对方蠢的人,不过心底里也隐隐兴起一种别的想法,总觉得强子又在干啥事儿了。
这个想法只是冒了个头,就被她抛开了:“别管那蠢蛋了,快点儿把东西收拾好,咱们也要去买东西。不对,让强子去!”
喜宝倒是无所谓,只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仗着这次来京市人够多,赵红英还真带了不少东西来,可显然这里头并不包括草席之类随处可买的东西,她倒是带了不少肥皂、牙膏、牙刷过来,虽说最近几年很多商品都已经不需要票证了,可有几样却还是要票的。好在,随着春丽几个都上了班,家里票证的来源终于不仅限于宋菊花了。
东西少,收拾起来也方便,就是放衣服时,赵红英发现这里的抽屉和柜子都是带锁扣的,光有锁扣没有锁的那种。她当下就多了个心眼,又把包从柜子里拿出来,交给喜宝:“你留在这里看着包,奶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喜宝答应了一声,乖巧的坐在床沿上等着她奶。
赵红英出去期间倒是没有人再进屋,等了有个十来分钟,她就回来了,手里拿了把小锁:“我数了一下,你能分到一个柜子两个抽屉,还有个没抽屉的空格,应该是让你们搁脸盆啥的。”
把包从喜宝处拿了回来,赵红英直接给塞到了柜子里,顺手就给锁上了,边锁边说:“你瞅瞅人家,多精明呢,来之前就把锁给买好了。咱们回头去街面上看看,你们学校小店里卖的锁头,我看着不咋结实。”
锁好了柜子,俩人再度离开,刚打算关上宿舍门时,又来了学生。这回却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因此双方只是互相点头笑了下,就擦身离开了。
对于赵红英来说,要买的东西可真不少啊,草席之类不需要票的,直接去买了铺好就成,可正像刘晓露说的那样,热水瓶之类的要是没票很难买到手,除非去旧货商店。
赵红英没去旧货商店,她直接领着喜宝去了百货大楼。
喜宝就纳闷了:“奶你有票吗?”
“我把丽丽这两年攒的票全给要过来了。”赵红英美滋滋的从兜里掏出一把票证,其中有不少是稀罕的工业券,“咱们先把能买到手的给买了,真要是买不到,回头找强子去,让他给你想办法弄来。”
“那我哥呢?我是说毛头哥。”
“管他干啥!他有强子呢。”赵红英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在她心目中,强子已经晋升为兜底一号,反正想弄到东西,找强子没错!
当然有其他的麻烦事儿,也一并丢给强子好了!
亏得强子啥也不知道,所以他还能愉快的找人手帮着打扫院子,采买家具等等。
京市的第一百货大楼里,赵红英和喜宝先直奔日用品柜台,买了热水瓶、搪瓷缸子、脸盆、毛巾、牙杯、饭缸子等等好些东西,之后才辗转来到床上用品的柜台,买了一张竹席,又买了一条薄被,瞅着那褥子不错,索性也买了一床,垫在竹席下面省得睡觉硌得慌。
等这些都买完了,春丽攒了两年的票证也用得差不多了。
“这票就是不经用,亏得现在不用票也能买衣服了,不然买件衣服还得攒上半年的票呢,保不准还不够!”因为有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这十几年就没缺过布,没想到京市百货大楼买被子啥的还是需要票,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又得找强子了。
忙活了一圈,总算把大部分的东西搞定的,赵红英瞅着人家柜台里的大锁觉得不错,拿工业券买了好几把,小的让喜宝在学校宿舍里用,大的就挂在新买的院子里。
一时想不到缺了啥,俩人先把东西搬回了学校宿舍,收拾好又把柜子锁上后,赵红英再度拽着喜宝去了招待所。
“宿舍你回头能住四年呢,反正还没开学,你就当陪陪奶。”
喜宝当然不会反对,事实上,随着宿舍收拾妥当,她已经开始舍不得她奶。
尽管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离家了,可以前都是在一个小县城里,平常都可以每周回家一次,哪怕高考最忙碌的那段时间,她奶也会时不时的过来瞧她,给她送东西。然而这回却是真真正正的分隔两地,说不好啥时候才能再度见面。
大学报到的时间有两天,准确的说是一天半。
第一天上午,喜宝就把正事儿都办完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索性一直黏着赵红英,倒是把赵红英给逗乐了。
“宝啊,你都十八了,可不是八岁。你八岁的时候都不黏我了,我想想啊……”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赵红英一拍巴掌,“我记得你四岁以前特别黏糊,我走哪儿你跟到哪儿。后来啊,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你就被毛头那个小兔崽子拐走了,见天的不见人影儿,可把我给气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