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我先恭喜你了!”赵红英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就是想了想,又问,“你闺女不念书了?我记得,还有一年吧?”
“你倒是关心我家。”许婆子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不过还是给出了回答,“不念了,反正又没指望她去县城里上班。再说县城里最近怪怪的,她自个儿也说,学校里好多人都不念了。”
赵红英没听明白,她一直都认为多读书好,咋还有人不念了呢?见她愣神,许婆子反倒乐了:“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大城市里都这样,你看看那些知青,好多都上高中了,说下乡就下乡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不念了,趁早结婚生娃得了。”
说完这些,许婆子就去干活了,赵红英见状也没再追问,显然她俩想的一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秋收。
秋收是很累,不止累,关键是太热了。社员们因为都是干惯了活儿的,倒是还凑合,哪怕今年比往年都热,可瞅着地里的庄稼也长得比往年要好,再多的辛苦和劳累也算是值得了。
可社员们还算撑得住,知青点那头是真的不成了。
一来,新来的知青根本就没经历过秋收,本想着平时下地赚工分已经够辛苦了,哪知道跟秋收比起来,平常就跟玩似的。
二来,自打赵红英撂摊子不干后,知青点很是乱了几天,后来曾庆华安排人轮流做饭,这才勉强撑了下去。可现在秋收了,白日里下地干活,收工回来后还得做晚饭,第二天更得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饭,弄得正好轮到的那几人叫苦连天,说啥都不愿意吃这个亏。
三来,知青们是真的没经验,那些不听劝贪图凉快非要穿着背心短裤下地的,这才两天工夫,就给晒秃噜皮。眼瞅着胳膊腿上的皮肤大块大块的脱落,吓得他们半夜里去敲了赵建设家的门。还有人是没保护好脖子,脖子后头那一块直接给晒伤了,一流汗生疼生疼的,根本熬不住。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知青们真不认为不干活就没的粮食分,横竖之前就是借了队上的粮食。哪怕秋收后分的粮食争不够了,大不了再继续借呗,天晓得他们啥时候会回城,怕啥。
抱着这样的心态,好些知青都选择了消极怠工。当然,这肯定不是全部,像曾庆华这种已经看明白了的人,就算再怎么吃力,也会咬牙坚持住的。
终于,秋收结束了。
又是一年大丰收,瞅着粮食堆得满满当当的队上仓库,赵建设别提有多自豪了。想来,要是不出差错的话,今年的先进生产队和先进大队长又是第七生产队和他的。
本着早交粮早了事的想法,等全部粮食都收上来后,赵建设就点了社员们,肩挑手抬的赶紧把任务粮给上头送去。
他们这头倒是高兴得很,也有生产队仍旧在犯愁。
日子本来就是好的越好,差的越差,明明往前四五年都是一样的,可自打那一年秋收意外发生后,周边好多地方都受到了影响。有些生产队正好摊上个有魄力的大队长,哪怕一次还不出欠粮,大不了分成几次还。到现在,也有四年光景了,多半生产队都还清了,哪怕还差一些,今年之后也就差不多了。可也有犯浑的生产队,仗着国家不可能看着他们死,就是死活不愿意还。一年拖过一年,瞅着上头还真没啥反应,愈发的得意了,别说欠粮了,干脆连任务粮都少交了。试想想,少交给国家一点,自家不就能多吃上一口了吗?
很多事情那就不能开先例,一旦开了口子养成了习惯,再想改掉就太难太难了。就说离第七生产队只隔了一条小河的第八生产队,就成了整个红旗公社出了名的懒汉村。
欠粮?自家粮食都不够吃了,还不了。
任务粮?打个商量少交点儿呗,家里老母孩子都还等米下锅呢。
公社干部气得要命,可人家都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还能咋样?又派了人实地考察了一下,说来也真奇怪了,明明是一样的地,第七生产队是大丰收,第八生产队却真的是粮食歉收,并非闹饥荒,而是产量仅有正常情况的一半。
等交完任务粮,宋卫国就拿这事儿回家说了。
赵红英正忙着给喜宝洗头呢,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不养长头发,主要是怕麻烦,洗头烦梳头更烦。偏偏喜宝天生一头好头发,又黑又亮,摸上去就跟缎子似的,早几年她小,常常洗头也怕着凉,所以赵红英狠下心来给剪了。现在她略大了点儿,索性就给养着,不说能扎起来,起码不再给剃男孩头儿了。
听宋卫国说了交公粮的新鲜事儿,赵红英只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那就是一帮子懒货,又懒又蠢,咱们都下地干活了,他们还歇在家里。就说前头太阳那么大,也没见他们去河里挑水,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今年虽然没有闹旱灾,可灌溉原本就是挑河里的水,自家洗用倒是无妨,井水够的。然而,社员们去河边打水,前几年常会碰上第八生产队的,今年愣是一回都没碰上。
仔细想想原因,要么挑井水灌溉,要么就是田里有水无需灌溉。可两个生产队紧挨着呢,咋可能差那么多呢?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他们懒了。
“奶说过,可以蠢不能懒。”喜宝很是配合的说道。
赵红英起身换了盆水,又从灶间锅里舀了些热水,兑好了才叫她再过来喜宝,又说:“他们就这样等着老天爷给饭吃?咋瞅着像是一生产队的袁家小子呢?”
得亏袁弟来今个儿不在家,不然……好像也没啥,反正别指望赵红英能说出好听的来。
给喜宝洗了头,赵红英瞅着她那半长不长的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脑后,想了好一会儿,索性去回屋拿了剪子来:“坐好,奶给你剪个头发。”
一旁的宋卫国来劲儿了:“哟,妈你还会剪头发?别好好的一个漂亮闺女,被你一剪给剪成了毛头。”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毛头那丑样儿是头发的问题吗?那都是随了你!”
宋卫国不吭声了,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得了。
再看喜宝,早就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了,两手放膝盖,一动不动的任由赵红英折腾。
很快,头发剪好了。赵红英的手艺是不佳,却也不至于直接给剪坏了,她只是简单的修短了些,又因着头发还是湿的,也看不出好坏来。
“成了!你先别进屋,在院里晒晒太阳,等头发干了再说。”赵红英满意极了,唤毛头去拿扫帚扫地。至于家里的其他孩子,这会儿都去地里捡麦穗了,每回地里收割完后,都会剩下不少的麦穗,因为都是零散的,也不好收,就指着这帮半大的孩子帮着无偿干活呢。
毛头倒是乖乖的拿了扫帚过来,可他跟赵红英提了个要求:“奶,也给我剪剪呗,不要喜宝那种,你给我剪个大光头。”
宋卫国原本是蹲在房檐底下的,听了儿子这话,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一头栽倒。幸好,他及时用手撑了一下,稳住了身形后,忍不住喷儿子:“你已经够难看了,干啥还要糟蹋自己?”
光头能看?!
再好看的人,剃了光头都得变难看几分。就毛头那长相,真要剃了光头,那是既糟蹋自己,更糟蹋别人。
可显然毛头不那么认为,他完全没有美丑的概念,只想着没了头发铁定凉快。当下,他无视了蠢爹的意见,非要缠着奶奶给他弄个大光头。
赵红英懒得跟他歪缠,横竖就是顺手的事儿。她转身又兑了盆水,也没咋洗,只是把毛头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都给打湿了,然后抓起一撮毛,拿起剪子就开始剪。
说白了,这还是剪头发,而不是剃光头。不过,对于毛头来说就无所谓了,反正他的要求就是剪到短得不能再短,凉快就成。
等到傍晚,张秀禾从猪场回来,一进门就被吓得连连后退。
丑儿子啊!
好不容易看顺眼了又换了个丑法!!
她造了啥孽啊,这糟心日子可咋过哟!!!
……
秋收结束了,对于社员们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分粮食了,各家各户都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家的工分能得多少粮食。像宋家这种壮劳力多的人家,完全不用犯愁,哪怕是闺女多儿子少,因为今年是大丰收,起码填饱肚子肯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