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森朝他笑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怎么好。”
程头也不抬地翻了一页漫画书:
“医生说我活不过四十岁,但我现在已经三十九岁零两百天了。”
这个男人一会儿给自己打雌性激素,一会儿给自己打雄性激素,而雌性激素是最主要的靶器官是卵巢和子宫,大量注射,机体为了维持内分泌平衡就不得不调用肝脏来灭活,寿命自然不长。
……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没有那个老医生她进不了病房,只能在走廊里等着。而走廊里夕阳一格一格铺在地上,远处黛蓝山川,不像是个研究所,倒像是乡下老房子里细长的门廊。
“说起来,我的研究领域和你的研究领域很像,你研究我们的大脑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器,而我则研究是什么样的机器把我们的大脑变成现在的模样。”
李文森靠在门背上。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语气不过是老友间的闲谈:
“但你花的代价比我大的多,值得吗?”
“我不去想这个问题,我想哥白尼和布鲁诺也不会想这个问题。”
哥白尼和布鲁诺都是因为坚持自己的学说而被烧死。
程抬起头:
“因为一旦开始怀疑一件事值不值得,就意味着它已经不值得。”
“你开心吗?”
“谈不上。”
“我也是。”
李文森望着窗外的云朵,笑了:
“我是因为压根不喜欢我研究的东西,你呢?”
有金鱼一样的云朵悠悠地游过山岗,程这次沉默了许久才说:
“我是因为困惑。”
“困惑什么?”
“我以前觉得我研究的是真理。”
“那现在呢?”
“我研究的……只是研究而已。”
……
手术室的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李文森直起身。
程坐在椅子上,庞大的身躯仿佛要遮住所有的阳光。
“人们都说我命定只能活到四十岁,所以这可能是你倒数第二次见我,也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
他平静地看着她:
“再见,文森特。”
李文森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向走廊深处:
“再见,程。”
……
李文森走进病房的时候,英格拉姆正靠在床背上扯花瓣,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看着花瓣落在雪白被单上,一瓣,一瓣,又一瓣。
像一个古老而泛滥的游戏,用花瓣的数量,赌情人是否会来临。
李文森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靠着门,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说——oh,**。”
英格拉姆似乎想叫护士,结果一抬头看到李文森,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花茎塞到被子里,花瓣扫进枕头。
“你是哈利-波特吗?为什么进门都没有一点声音!”
他狼狈地看着她,声音里偷着恼怒:
“说,你为什么迟到这么久……不,是你为什么进来不说话!我还以为闹鬼了!”
李文森幽幽地说:
“因为我在观察。”
“观察什么?”
“动物的行为模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