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二月二十五,距离太原城易手已经足足过去七日。除了滇黔那等偏远之地,几乎全国知闻。如果说打胜仗可以吹嘘战果,那么收复失地就是实打实的证据了。任何怀疑东宫造假的人,都能亲自前往太原,瞻仰太原城墙上的红旗,以及城外新竖起来的忠烈碑。
碑上刻录着太原之战中献身的官兵姓名籍贯和号牌。
按照华夏立庙的传统,很快这里就会有人捐资修建一座忠烈祠,用来供养英烈忠魂。而这些出钱的善人,也有机会被收入地方方志,甚至被抬进乡贤祠。
朱慈烺前世受的教育总是说,中国人有宗教没信仰云云。等他真正回到了明朝,才发现大明处处都有信仰的影子,只要人口过百的小城,必然会有土地、城隍、乡贤、忠烈之类的信仰空间。至于再大点的城市,孔庙、佛寺、道观,更是无一不备。
非但有这些硬件设施,绝大部分的百姓也都遵循着自己的信仰,恪守道德规范,安宁祥和地度过一生。
朱慈烺在忠烈碑前毕恭毕敬地上了三炷香,方才转身离开,让后面的文武官员依次上香。
“郭真人,你说百姓所崇信的道义,会断绝么?”朱慈烺对侍立一旁的郭静中道。
郭静中面露微笑,道:“殿下此问大有慧根,乃是问到了宗教之本。”
“愿闻其详。”
“何谓宗教?乃宗其根本,循其教化。三教的教化手段各有不同,根本却是唯一。”郭静中道:“这唯一的根本便是道,天道有常,昼夜相交,日月潜行,虽千万世也不会变易。既然根本不变,道义常存,如何可能断绝?”
“若是再搞一场焚书坑儒,且以强权磨去百姓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如此也不会断绝么?”
郭静中愣了一愣。道:“即便始皇帝复生,也未必能做到这点。”
“呵呵呵,始皇帝只是坑了四百余个儒。日后说不定我华夏文明会被自家子孙唾弃……唉,后世的事不好说,不好说啊。”朱慈烺摇了摇头,道:“郭真人,我前日说的要封一个‘全真大真人’,或是‘全真大掌教’,统摄全真道,您可考虑清楚了?”
郭静中微微欠身。道:“蒙殿下错爱。封以真人号。贫道已经是欺世盗名。焉能再僭越天职?殿下且稍安勿躁,静待时日,自有应命道人出山,以阐玄教之风。”
“唔。还要多久?”朱慈烺并非真的皈依了全真教,对于玄教并没有多大热情。他要的是意识形态武器,就如大炮一般要尽快拿来用的!
“很快,很快。”郭静中笑道:“不过十年上下。”
朱慈烺终于明白了老神仙的时间观念跟自己的区别。对他来说,时间要精确到“分钟”。但对于那些老修行,沧海桑田,一梦百年,十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这十年中,还要辛苦真人广度痴愚……”朱慈烺道。
郭静中颔首而笑。
郭静中明白皇太子的意思。也知道军中常有道士对士兵们进行开解、祈福,偶尔还要加以恐吓。在他看来,那套类似巫术的东西根本无从帮人了悟智慧,获得最终成就。当然,以他的智慧也看得很清楚。天地间万物定位,希望人人成圣的念头只是妄想。
在成真了道与诓骗世人之间,是更为广阔的中间地带:心理慰藉。
皇太子殿下如此迫切地希望全真教能够以更积极的姿态入世,正是希望借由全真的智慧慰藉军民的焦躁心态。
尤其是在乱世之后,这种心灵抚慰更显得不容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