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抹干额头上的汗水,给其姝盖好被子,站起来,转身出了营帐。
行军中当然没有什么地牢监狱,打仗时用来关押俘虏的都是和运送军犬所用的一样铁笼。
齐恒等四人此时正是被关押在此处,因为知道不宜暴露身份,所以没有人抱怨,全都安安静静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
只有好动的岁岁扒着栏杆,站在笼子边上,踢着腿去逗另一个笼子里的军犬。
裴子昂风一样的刮过来,四人齐齐转头看着这个把自己关起来的人。
他伸手点了点岁岁,“你,跟我来。”
士兵上前将铁笼的窄门打开一道缝,岁岁一脸莫名地钻了出来。
裴子昂把她带到了一处营帐,押解她的士兵退下手,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只见裴子昂一本正经地问:“五姑娘的行囊是不是在你那儿?”
行囊?
这是真把她当成尚家那个小姑娘的丫鬟了?
岁岁决心好好扮演被赋予的角色,可惜第一个举动就露了相,因为她一屁股坐在了书案斜对面的玫瑰椅里。
丫鬟都是站着和主子说话的,对着自己近身伺候的姑娘少爷时或许还能适当随意,但对着别人家的姑娘少爷——譬如像她与裴子昂这样的情况,不赐座那就是不能坐的。
“出城的时候当然是有的,”她想表现得规矩一点,微微敛着下巴低着头,一派小媳妇姿态,“可是路上兵荒马乱的,又和家里人都走散了,行囊就丢了。您是想要五姑娘的换洗衣裳?其实我的她也能将就用。”
主子的行囊给丢了,她自己的却留着。
这要是真的丫鬟敢这么说话,这么办事,别说能不能爬到主子身边近身伺候了,恐怕才被买到府里没多久就叫人给发卖了。
裴子昂按下了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你的行囊里有没有……”
实在是羞于启齿,于是改口问:“你可识字?”
“啊?嗯。”岁岁被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问的有些发懵,“大概能识几箩筐。”
说话不着调!
裴子昂心道。
一边板着脸快速地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你可有这件东西?”
岁岁抬头一看,嘴都张圆了。
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就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怪。
“哟,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她心里头觉得好笑,一时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现出了原形——翘起二郎腿,小腿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裴子昂不给她好脸色,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这怎么不该问呢。”岁岁反驳道,“您拿去总不能是自己用吧。我想这应该是给我们五姑娘用,那既然我是伺候姑娘的人,跟她有关的事情,我当然得问个清楚明白了。”
裴子昂眯了眯眼睛,“你是新到五姑娘身边的吧,所以你不认识我也不奇怪,我和你家姑娘关系非比寻常,你尽管放心就是。”
“什么关系?”岁岁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她紧追不放,“五姑娘来月事了?那她怎么不自己问我要呢?这种事哪个姑娘家会托男人来办?该不是她发烧烧的昏睡不醒,您自作主张了吧?”
这回轮到裴子昂瞪眼了,这个北戎女人怎么精得猴似的,他就说了一句话,她居然能顺竿爬得把所有事情都猜出来。
他狠狠地咳了一声道:“既然知道你家姑娘要用,还不快点拿出来。”
“不行!”岁岁猛地摇头,“我们姑娘都睡不醒呢,我把那东西交给了你,然后呢?你还是让我去服侍五姑娘吧。不然我们姑娘清清白白的,连未婚夫都有了的人,就要这样被您玷污了。”
裴子昂气得七窍生烟,只抓住了最后一句重点:“你们家姑娘何时有的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
“宪王府的六郡王。”岁岁得意地摇头晃脑,“怎么样,比你地位高吧,你敢不敢得罪?”
裴子昂绷不住笑出来,“我就是宪王府的六郡王。”
岁岁惊讶得连一直晃动不停的小腿都僵在半路,楞神片刻后,她决定不信,“不可能吧!我懂了,你就是欺负我没见过未来姑爷。”
她很想起身一个飞腿来表达愤怒的程度,可夏国侯府里的丫鬟好像不应该会功夫,所以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耍嘴皮子功夫,“总之,不管是什么身份,这事儿由你做都不合适,还是我来吧。”
裴子昂看她吊儿郎当又不听话的样子就有气,要不是为了保护定北侯府一众人,他何尝至于明明奸细就在眼前都不能动手干掉,于是猛地一拍桌子,“费什么话!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再多嘴等你家姑娘醒了就让她把你卖了!”
岁岁:“……”
她一点也不怕好嘛!
可是,大概被卖掉是丫鬟的大忌吧,那还是装怂好了。
“行囊……”她故意拖长生意,断断续续道,“刚才被兵大哥抓住时,掉在关外了。”
关外尽是等候多日的难民,别说是个大包袱,就是一点馒头渣掉下去都一群人抢。
眼见裴子昂脸色越来越难看,岁岁才不紧不慢地开腔:“不过,我还有别的办法。”
“那还不快说!”裴子昂几乎要被她气晕了,连拍了三下桌子。
岁岁笑得有些谄媚:“那……六郡王,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