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宋嫂子好歹是自己解决烦恼,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错处。
只是这几日里,这宋嫂子对晴雯很是有些刻薄,因而晴雯便顺势拿出豪门大丫鬟的手段,好生敲打了她几句。
直到宋嫂子指天誓日的,表示自己以后唯晴雯马首是瞻,晴雯这才不咸不淡的道:“嫂子言重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咱们还是在一个屋檐下抡马勺,互相多帮衬些也就罢了。”
“对对对,互相帮衬、就是要互相帮衬才是!”
宋嫂子将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满脸的如释重负,显然她嘴里说着要马首是瞻,心下却是百般不愿的。
如此嘴脸,晴雯素日里也是见惯了的,因而也懒得同她多做计较,借口说要去伺候老爷、姨娘,起身到了外面客厅。
此时那恼人的动静,也终于停了下来。
晴雯心下刚松了口气,就听里面香菱怯声道:“晴雯姐姐,劳烦送些温水进来。”
当初在荣国府时,两人便是熟惯了的,香菱又素来是个憨厚性子,因而这几日晴雯虽然做了她的丫鬟,她却仍是姐妹相称。
晴雯忙兑了一盆温水,上前敲了敲门,等香菱面红耳赤的探出头来,一面把那水盆递过去,一面道:“如今不比往日,实在当不起姨娘一声姐姐,以后喊奴婢的名字就成。”
香菱掩嘴一笑,顺势接过那铜盆,又压低嗓音道:“姐姐是个好人品好相貌的,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说着,又重新关好了房门。
这话……
晴雯蹙眉寻思了半晌,心下说不出是抵触还是波澜不惊,总之没什么期待可言。
又过了没多久,分在这屋里的另外一个小丫鬟也到了,二人便各自去了鸡毛掸子、抹布等物,开始了每日清晨的例行扫洒。
且不提外间如何。
却说孙绍宗枕着双臂,懒洋洋的倚在床上,将两条毛腿高高翘起,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横杆上的小衣,心下却是全无半点旖旎。
那日他在软禁所立威之后,顺天府上下却是风平浪静,不见有半分异常之处。
要么就是那内奸心理素质过硬,压根没被这虚张声势的法子吓住;要么就是他之前的推断有误,奸细并非是从软禁所查到的名册。
若是前者,线索就算是断了;可若是后者的话……
“爷眼下可要起身?”
如糯米般甜软的嗓音,打乱了孙绍宗的思绪,侧头见香菱已然穿戴整齐,便笑道:“今儿左右是休沐,你先知会她们两个一声,等吃完了早饭,咱们一起去狱神庙逛花会。”
香菱闻言顿时喜不自胜,昨儿一早于谦和孙承业就已经搬了出去,原本下午就能去逛花会的——可看阮蓉和尤二姐似乎兴致不高,香菱也不好主动提及这事儿。
如今孙绍宗既然答应要陪着一起去,自然不怕两女再提不起兴致。
于是她忙喊了晴雯进来,替自己伺候孙绍宗穿衣洗漱,然后兴冲冲的去了堂屋。
晴雯进来见孙绍宗只着了条短裤,露出一身古铜色肌肉,当下便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眼神游移的,既不敢也不敢摸,谁知却忙中出错,几次闹出了‘盲人摸象’的纰漏。
好在孙绍宗眼下正处于贤者时间,对她的‘撩拨’并未有什么反应。
饶是如此,晴雯最后端着水到外面客厅时,那双颊也是碳火似的红烫,与那宋嫂子可说是一时瑜亮。
她生怕被那小丫鬟瞧出什么,便低头端着铜盆到了外面,正要扬手泼洒出去,却忽见廊下正有一人探头探脑的向屋里张望着。
“彩霞?”
晴雯不由诧异道:“你怎得这会儿就跑来了?”
她是让彩霞过来寻自己说话没错,可这一早上的,小厨房正是忙活的时候,哪里腾地出闲工夫?
尤其彩霞还是初来乍到,这般偷懒就更容易惹祸上身了。
“我……”
彩霞捏着衣角,讪讪的道:“我听说你前几日,跟着去了那边儿府里,可……可曾听说环三爷的消息?”
她被贬到外面的原因,晴雯也听鸳鸯提起过,此时见她还在打听贾环的消息,心下忽然涌起了一股邪火,猛地把脏水往花圃了一泼,冷道:“你只顾着惦记他,却怎么不问问,他有没有惦记过你?!”
彩霞吃了这些日子的苦头,到底没了之前百折不挠的锐气,眼见晴雯突然恼了,还以为她还在记恨赵姨娘下毒的事儿,于是期期艾艾的道:“三爷可不曾害过宝玉,都是赵姨娘……”
“不曾害过?!”
晴雯端着那空盆,横眉立目道:“难道当初烫伤宝玉眼睛,不是他干的好事?!”
听她又提起这事儿,彩霞一咬银牙,也梗着脖子道:“那也是你家宝二爷,先把手往我衣襟里乱摸,才恼的三爷打抱不平!”
晴雯听得一怔,想及宝玉那日多喝了几杯,这等事未必干不出来,胸中的怒气顿时卸去大半,连精气神也跟着垮了下来,苦笑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他们兄弟两个如何,眼下又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说着,一面转头往里走,一面道:“环老三的事儿,你也不用寻我打听,那日见了薛家大爷再好生问一问吧——他如今整日里跟薛大爷混在一处!”
“姑娘、姑娘!”
话音未落,却见一粗使婆子小跑着赶了过来,满面堆笑的问:“二爷可是在你们屋里呢?”
晴雯疑惑的转回身,道:“怎么?你有事要找二爷?”
“咱家来客了。”
那婆子笑道:“是紫金街的薛大爷,听说是咱们爷托了他什么,如今事情办妥了,特地过来跟咱们也说一声。”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晴雯扫了彩霞一眼,交代那婆子在外面候着,便去了里面通禀,等再出来时,却早不见了彩霞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