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森又坐上公交车,少了龙二这个人民币粉碎机,他心里负担终于少了点儿。
办公室里,郝乐山坐在羁押室前玩儿手机,柳江元要他看着龙二。他一边打游戏,一边问:“大哥,你跟我蒋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他是我老婆。”龙二一点儿不打磕绊地说。
“那他咋不承认呢?”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
“我蒋哥脸皮才不薄呢。”郝乐山说。
龙二瞬间觉得这孩子简直比自己还傻,装作漫不经心问:“他今天下午去哪儿做任务?”
“嘿嘿。”郝乐山贼兮兮抬起头看他:“你以为我傻啊,我不告诉你。”
龙二:“……”
公交车喇叭里报站:“隆兴湖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蒋森下车的时候特意左右看了看,他总觉得龙二阴魂不散还在他周围游荡。
第十章
隆兴湖的马路对面,是这座城市标志性的建筑明珠电视塔,电视塔后面是快要倒闭亟待推平的聊城市钢厂。
蒋森穿过马路,绕过明珠公园,看到大门门脸上挂着横幅的钢厂厂房,横幅上白底黑字写着:“强烈要求市~政~府严查贾建刚,以维护……”后面几个字被风吹动,蒋森没太看清楚,旁边的柱子上贴着‘告全厂职工书’,大致内容是强烈谴责贾姓领导克扣职工工资福利的行为,以及联合众职工讨要一年来拖欠的工资和保险金。
门口围着一群人,除了钢厂职工,还有隔着马路遥遥围观的群众。这次游~行声势浩大,少数人拿着手机或录像或拍照,却不见媒体的人来采访报道。
厂外热闹得堪比过节,厂内却一片平静,只有零星几个员工坐在废钢的下脚料上抽烟。附近最高的办公楼顶上站着个中年男人,五层楼的高度,蒋森仰脸看他,勉强能看到模糊的五官。
下面抽烟的工友里有人向上喊:“老董,房顶上有啥?快下来吧。”
老董向下看看他们,过了一会儿才答:“你说我从这儿跳下去,他们能赔钱吗?”
“说啥屁话?你跳下去,你媳妇儿咋办?你闺女咋办?”
老董向他们喊:“到时候她们就能拿到赔偿金,过上好日子了。”
下面有个工友看情形不对,站起来开始往楼上跑,一个人拿起手机报警,另一个人则极力开解他:“钱能买命?到时候你死了,你媳妇儿又拿不到赔偿金,她一个人拉扯个孩子该咋办?”
上面久久没人答话,下面的人急了:“老董你可别干傻事啊!你快下来!”
蒋森在楼下看了眼表,静静等着。两分钟后,随着噗通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鲜血在蒋森身前汇成一滩小洼,方才还对答如流的活生生的一个人,身体因重创扭曲,瞬间变成了一颗烂柿子……
“有人跳楼了!”一声炸雷响在厂房里。
原本拥堵在厂外的人群呼啦啦全部挤了进去,警报声由远及近破开人群,闯进挂满横幅的工厂里。
地上的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一动不动,逐渐僵硬。
轻薄的魂魄像是刚刚醒来,从尸体上爬起来,一脸茫然看着周遭的景象。蒋森拿出手环,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与死者核对身份信息:“董奇利,男,四十二岁,跳楼自杀,死于内脏破裂。”
老董见他手里拿着环要套过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往后缩了缩脖子,问:“你要干什么?”
“我是鬼差,负责将你引渡到地府重获新生。”
老董微微张开了嘴,像是不敢置信,道:“竟然真的有地府。”
“祝您在介子空间……”蒋森的话音还没落,就被打断了。
老董祈求道:“能不能让我再多看两眼?”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的工友。
蒋森抿了抿嘴,最后冷冰冰地机械地说:“……抱歉,不能。”
老董哦了一声,目光留恋地在这片厂房里转了一圈,蒋森等了一会儿,才将手环扣到他腕上,说出那句二十八项行为守则里规定的台词:“祝您在介子空间里度过愉快的夜晚。”
他刚转身从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走过,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女子的哭声凄厉到绝望,她质问一样喊男人的名字:“董奇利!”
蒋森没有回头,他沿着人群中的缝隙向外走,直到厂房门口,看见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穿黑色皮衣的人影,冲他道:“这次我没有捣乱。”
蒋森嗯了一声,便接到郝乐山的电话,那边说:“蒋哥,龙二跑了!”
蒋森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他又去找你了?”郝乐山懊恼道:“他抢了我的手机,看见咱们今天的工作行程表了。”
“没事,我这边收工了,他今天没捣乱。”
龙二听见他这样说,抿起嘴角勾出了个笑容。
郝乐山那边挂了电话,蒋森转头看了龙二一眼,道:“你别乐了。我们工作有规定,你的这些行为到时候都要往上报,干扰公务,到时候往你的功德簿里记上两笔,下辈子就投不了好胎了。”
龙二想了想,说:“我已经好久没投过胎了。”
蒋森问:“你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禽兽?”龙二说:“姬惠云总叫我禽兽。”
“……”蒋森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怎么过来的?”
“有个女司机把我送过来的,我问她聊城市钢厂怎么走,她就把我送过来了。”龙二伸手指了指长外面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电动三轮车,说:“那车真好,还能兜风。不过她问我要钱,我说钱在我老婆那儿,一会儿还她。”
“……可真行,还学会赊账了?”蒋森磨了磨后槽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关闭任务模式,想了想从兜里摸出十块钱,说:“你自己去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