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猛地跌落谷底,面上也从刚才激烈否认变得红润的脸色转回苍白,五官的僵硬更是显示出他内心深处的动荡。
吴宗霖饶有兴致地瞥了眼童言。
这个女人,刚刚套李捷话的时候气势逼人,俨然是一副已经得到关键证据的模样;诱导李捷说出真话之后,又变成了原先那般乖巧小绵羊的模样,还用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添了几句嘲讽,将罪犯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和他想得没错,在医院第一眼见到童言时,他就从她眼里的审视得出结论,这一定是个极其难缠的女人。
真不简单啊……
质询室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了屋内每一个人的表情,屏幕前的连栩也没有错过吴宗霖的这个眼神;不知为何,这让他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和不安。
后面的审问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被童言套出话来的李捷这次是真死了心,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罪行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一道出。
案发当天,李捷临时被叫到工地顶班,但在上车之前他就已经吸食过毒品,开车的时候正上着头,全程都在超速;在经过板桥路时,李捷意外撞上了正在过马路的陈雪,大卡车的惯性太大,超高速行驶的过程中根本不可能急刹得住,李捷也就放弃了刹车的念头。
如果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李捷一定不会选择肇事逃逸,但那天他吸食过毒品,一旦警察对他生疑,他将面临的就不只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了,这也是他在第一时间想也没想就踩油门逃走的原因。
回家之后,他瞒了父亲撞了人的事实,只告诉李工自己吸毒闯了货,要去城郊避避风头。只是当两人安顿下来后,李捷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当时在陈雪旁边的董任瑜看到了自己的脸,如果她和警察描述了自己的长相,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他开始追查董任瑜的身份,因为受害者是官员之妻,那天的事故很快就上了报纸,他也从报道上得知了陈雪所在的医院。一周前李捷便去过医院,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董任瑜。
对他而言幸运的是,甚至不需要太多询问,李捷很快就从医生和护士的谈话中得知了陈雪的房间,也在病房外看到了董任瑜的身影。
于是李捷选择了昨晚动手。
医院的摄像头没有捕捉到他,不是因为他真的消失了,而是董任峰找错了方向;董任瑜离开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但李捷早在下午三点就已经到达了医院,其间也一直躲在陈雪房间外最近的厕所里,等待董任瑜离开。
说起来,李捷的犯案过程没有太多波折,一切看起来都是水到渠成,完美地避开了一切摄像头,在医院走廊的死角进入了储藏间,并推动了窗台上的花盆,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
董任峰听完李捷的陈述,很快吩咐杨新找出了医院当天下午的监控,正如李捷所说,他确实在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左右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
案情到这里,基本就能给李捷冠上肇事逃逸、毒驾和蓄意谋杀未遂的罪名了。
在被童言套出话来以后,他也基本放弃了挣扎,将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
就算陈雪的事故真是个意外,但李捷蓄意谋杀董任瑜的罪名也是没得跑了;从事件结果来看,案件定向的转变也能勉强算作符合规定流程,这让童言和连栩都松了口气。
只要上面不深究陈雪案件的定向问题,董任峰和吴宗霖滥用职权的问题就能够放下了。
走出质询室的时候已经接近转钟了,童言和董任峰都有些疲惫,谁都没有想到,在案件转向的第一天,这个案子便已经来到了能够结案的地步。
和步履轻浮的这两人比起来,吴宗霖就显得惬意多了。
不管是他沉稳的步伐还是脸上依旧挂着的淡淡笑容,都能看出此人精神状态之良好。
仿佛根本不曾担心过自己会因为这起案件的转向问题而出事。
毕竟这个案件根本不需要他怎么操心,前面的线索和后续的整理都是刑警队和交警大队的事情;这个案件的告破也让他给了吴雪峰一个交待,且董任瑜今后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他今天的作为,甚至不用再和林局打招呼,案件转向的事情也能被一笔带过。
想着,吴宗霖向董任峰勾了勾唇,“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也不知道小瑜睡着没有,后续出现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董任峰点了点头,“你赶紧回去吧,后面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他也有些担心小瑜的精神状态,小瑜一向依赖吴宗霖,如果不是刚才童言对吴宗霖的怀疑,他一开始就不会让吴宗霖跟他们一起参与质询。
吴宗霖又笑了笑,轻轻扶了扶脸上的金丝框眼睛,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董任峰身后的童言,“童小姐也辛苦了,再见。”
尽管童言已经打消了对吴宗霖的怀疑,但也做不到这么快变脸,只微微扯了扯唇就算作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再见。”
看着一身西装的吴宗霖渐行渐远,童言幽幽叹了口气。
她对吴宗霖的评价已经产生了改变,特别是在她看出他提起董任瑜时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柔过后。
自己果然是多疑了。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照着好的方向行进,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对董任峰道,“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整天的工作下来,身强体壮的董任峰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听到童言的问话,他大手一挥,宣布可以下班了。
连栩稍晚一步跟上已经踏出警局的童言,“我送你回去吧。”
“有什么事就说,”童言头也不回,“你可不像是个会送人回家的人。”
连栩失笑,“这么晚了,我顺路送你回家有什么问题?”
“顺路?”童言狐疑道,“我们顺路吗?”。
他眨眨眼,话锋一转,“你肯定没谈过恋爱。”
话语里的笃定让童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对连栩的突然的话题转换有些不耐烦,“你又想说什么?”
“当男士提出顺路送一个女士回家时,潜台词就是,”连栩伸出食指,在童言眼前晃了晃,“我,喜,欢,你。”
童言一怔,连栩一字一顿的话语在凌晨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清晰得有些突兀。
但这便足够让她手足无措,她确实没有谈过恋爱,这句话,也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
冰冷的空气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旖旎,童言顿住了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疑似告白惊得猝不及防,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半晌,连栩再也忍不住,清润的笑声从胸膛慢慢溢出至嘴边,甚至欲盖弥彰地捂住了嘴想要遮掩一二。
童言还是一脸怔愣,眼里只能看到连栩弯弯的眉眼和不停耸动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