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凌即便看不见,也能知道柳侠此刻的心情,可既然改变不了现实,他果断改话题,说起岳祁的电话。
柳凌说,是几年前和猫儿同期在祁老先生那里治疗的一个病人杜远鹏,柳侠也很熟悉的,他现在带了一个朋友去祁老先生那里看病,昨天突然问起柳侠的情况,说有点事和柳侠谈,问岳祁有没有柳侠的联系方式。
岳祁觉本能的觉得杜远鹏要说的事和柳侠的工作有关,连问都没问一声,就把柳侠的手机号给了杜远鹏,杜远鹏当时就打,没打通,然后岳祁才想起来,柳侠陪柳岸回家了,柳家岭肯定是没有信号的。
杜远鹏也知道柳家岭,所以他就让岳祁把自己的电话给柳侠,让柳侠尽快联系他。
柳侠有点激动,他还记得杜远鹏这个人。
以前猫儿去祁老先生那里看病时,杜远鹏就排在猫儿的后面,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看上去哪里都很平凡,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柳侠知道祁老先生的病人全部非富即贵,所以从不主动和在那里碰到的陌生人说话,每次遇到了都是笑着点点头就走开。
但杜远鹏却是每次去都一定会碰到的,祁老先生的病人,基本都是提前一点去自己等着的,没有让祁老先生等的
于是,柳侠和等待的杜远鹏慢慢就有了交谈,时间长了,开始比较随意地聊天唠嗑说几句,慢慢就熟了。
不过柳侠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来没主动问过对方的情况;杜远鹏年纪大,又身处高位,问起柳侠的情况来倒是很随意。
所以柳侠只知道杜远鹏在发改委工作,有个比猫儿大一岁的儿子,儿子喜欢正规学校学习以外的所有玩意儿登山、游泳、赛车、唱歌、街舞……,儿子打死也不喝中药;儿子对杜远鹏这个爸爸十分不满意;基本都是关于杜远鹏儿子的事,其他几乎一无所知。
而杜远鹏知道柳侠很多情况,比如知道柳家所有家庭成员;知道凤戏山和凤戏河;知道柳家岭过春节时的大秋;知道凤戏山一带的庄稼都是望天收;知道柳侠江城测绘大学毕业;知道他的工作单位;知道他因为给猫儿看病差点被开除,当然也知道他停薪留职自己组建了个测绘队……
柳岸回中原参加高考的时候,杜远鹏的治疗也结束了,以后柳侠就再也没见过他。
杜远鹏的身份,也不可能和柳侠交换什么通讯方式,所以,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在短暂的因缘际会之后,各自随波逐流于自己的轨道,再无牵连。
而现在,自己可能因为这个几乎已经遗忘的忘年交……病友?而得到一个工程?
柳侠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他大叫着让柳岸过来和他一起听电话,分享他承揽到大工程的快乐心情。
付东家里的电话几分钟一响,传到这边清清楚楚的,他本来就有点坐不住,看到柳侠有正经事要谈,起身告辞。
柳侠知道,付东牢骚归牢骚,却不会当真什么都不管,如果真这样,付东在已经知道自己在总队有了个很不错的位置后,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了,所以他也没有过分挽留,付东手头肯定一大堆事等着呢。
柳岸带着围裙,擦着手过来,看柳侠给岳祁先打了个电话,简短的交谈之后,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柳侠看似非常轻松愉快地说:“喂,杜大哥吗?”
因为不知道杜远鹏的职务,而杜远鹏的年龄只是比柳魁大几岁,柳侠在和杜远鹏说话时,就自然而然地称呼他杜大哥了,先生什么的,除了宾馆饭店之类的交际场合,柳侠说起来感觉很怪异。
手机里先是一阵愉快的笑声,然后才说话:“小柳是吧?这会儿在哪儿呢?”
杜远鹏亲切随意的语气,让柳侠顿时心里一轻,好几年没接触了,对方好像还是个不小的官,他们之间以前也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而现在这个人以后还可能成为他一个大工程的甲方负责人,这种情况下柳侠很难保持平常心:“在荣泽三大队的家里呢。”
“岳祁不是说你和柳岸要老家住几天吗,怎么,没回老家?”
“回了,前天晚上快半夜又跑回来了。”
“为什么?呵呵,不是被你爸妈逼婚给吓跑的吧?”
“不是,天气预报我们这里有大概一星期的连阴雨,如果晚了,雨一下来,我们那儿的路,想出来至少要雨停之后三四天,我们柳岸十天后的飞机返回美国。”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长途漫游挺贵的,咱们说正事。小柳,我找你呢,是想问问你那个测绘队的资质,我现在分管的这块,很多地方都要用到测量,但很多工程关系重大,我给你介绍工程之前,心里得先有个谱。”
不是一个工程,而是以后可能有源源不断的工程。
不需要每次都去攻克不同的新面孔,不需要一次次去揣测新的合伙人的爱好和脸色,只要有合适的工程,朋友拜访一样去谈合同,然后就能有工程干。
大喜过望之下,柳侠心跳加速:“我队里有两个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他们还不是那种整天坐机关,只靠发表论文或熬资历熬上来的,都是一直在一线干,什么样的工程都干过,参与过很多国家级大工程。
我第一个投标成功的工程,是栖浪水库;我背后挂的是我们总局直属大队。
我还会马上接一个栖浪水库的沉降观测工程,这个工程额度不大,不需要经过招投标,是栖浪水库技术中心的德国专家缪塞尔先生主动联系我的,我还没有停薪留职自己组队的时候,跟着单位参加栖浪水库第一期工程的建设,我们曾经合作过。这个工程国庆节之后我们开始入驻作业,观测期是一年。”
这个工程并不是柳侠编出来给自己壮脸的,是他过完年刚到山阳工地时,有一天下雨不能进行户外作业,他闲着没事和缪塞尔先生打电话的时候,缪塞尔先生忽然想起来,询问他要不要干,柳侠当时就驾车赶往栖浪水库,把合同给签了。
这个工程钱不多,但柳侠非常愿意接,一是有一个作业中的栖浪水库工程,任何时候都能给他带来雄厚的底气。
二是这个工程除了人力,柳侠几乎不需要任何投入,所以虽然钱不多,除去三个人的工资和奖金,柳侠还是有的赚。
不过,在柳侠心里,第一条比第二条重要得多。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栖浪水库的合同拿去给您看。
那个,杜大哥,除了航空航天和海洋类的,我的测绘队真的是什么样的工程都能接。”
柳侠有点太高兴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都没给杜远鹏打断的机会,说完了他才有点后悔:这么急切,好像是谈判的大忌啊。
好在,杜远鹏并没有把柳侠这个小朋友当成真正的谈判对手,他和柳侠之间并不是一个工程的甲方和乙方,他只是想给柳侠提供一个机会。
“我当然信,荣泽和京都隔着这么远,你也不用给我拿合同了。”杜远鹏笑呵呵地说,“你最近几天有时间吗?我介绍个人你去见一见,具体的工程你们谈。”
柳侠浑身一僵:“嗯,必须最近几天吗?”
“呵呵,我忘了,柳岸过几天要走了,你不方便出远门,”杜远鹏没有因为柳侠好像并不珍惜机会的问题而生气,他知道柳岸是什么病,所以说话依然随意亲切。
柳侠说:“不是,是我两个小侄儿,我三哥的儿子,今天去原城参加竞赛了,我和柳岸答应竞赛完陪他们玩两天再走。”
“两三天是吧?那这个没问题,”杜远鹏说,“清明一周后去中南省出差,这之前你回来,我安排你们见个面。”
柳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杜远鹏才好,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杜远鹏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你再这样,下次见面我就称呼你柳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