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没有病床,今天会有人出院,猫儿要等到大概十点左右才能有病房住。
柳侠连被子一起把猫儿抱到昨晚上护士给猫儿铺好的临时病床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抽血。
护士的技术很好,猫儿没有一丁点痛苦的表示。
柳侠问了护士一句:“请问,结果什么时候会出来?”
小护士看都没看柳侠,不耐烦地说:“结果送过来直接就交给大夫了,用不着你们管。”
柳侠一只手摁着猫儿抽血的地方,一只手把猫儿包好在自己怀里靠舒服,看着他很快又睡着。
他不在乎护士的态度,他受过比这个恶劣的多的,只要这里的技术好,不让猫儿多受罪,对自己说话多难听柳侠都不会介意。
七点钟,柳侠和猫儿吃了在医院的第一顿饭,柳侠看着那些饭菜就没有食欲,猫儿却吃得很高兴,吃完了还坚持要自己去洗碗,柳侠陪着他,两个人一起去洗。
夜班护士让柳侠赶紧把他们睡的钢丝床和被褥找地方放起来,说不许影响了她们科室的卫生。
柳侠看到了其他几个家属都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他把他们的东西也拿到哪里,硬给塞了进去。
柳侠去放东西的时候,猫儿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说话生硬脸色难看的护士进去的那个房间。
他是第一次见到小叔遭遇这样的对待,只是问一句话都要被人嫌弃。
八点上班,柳侠根据护士说的,花一块钱办了个陪护证,要不他如果有事出去,就进不来病房了。
医院的规矩很严,除了星期天和每周二、周四的下午有两个小时允许亲友探视,其他时间人根本进不来。
办好证,就等着医生查房了,医生们正在按照惯例开朝会,查房轮到他们需要很长时间,他们俩人没事,猫儿躺在了他的临时病床上,柳侠坐在床沿,两个人轻轻说话。
他们都没提猫儿的病,只说高兴的事,凤戏山,凤戏河,柳家岭的家,柳家岭的大院,荣泽的家,他们俩的小院子……他们计划,等猫儿痊愈出院了,他们什么都不管,先回柳家岭住三个月再说。
柳侠早就发现,他拼了命想把猫儿带离柳家岭,而猫儿却一直以来都对柳家岭非常依恋,他对柳家岭的记忆全部都和柳侠连在一起,所以和柳侠所认为的不同,猫儿对柳家岭的所有记忆几乎都是美好快乐的,这让柳侠的心在绝望之余,也痛到了极点。
九点多点,柳侠看着一个苍白憔悴的中年男人被人搀扶着离开,两个护士推着一叠干净的被褥进去,很快,一个护士站在那个病房门口冲他们叫:“加床,叫柳岸是吧?把你们的东西收拾一下,过来住31号床。”
血液科在九楼,猫儿的31床在南面靠窗的位置,柳侠和猫儿站在窗前,看着下面急急惶惶来回走动的人,猫儿对着柳侠嘿嘿笑:“小叔,这下你放心了吧?我住上院了,还是林大夫的病号儿。”
柳侠双臂把猫儿圈在怀里,两人默契地左右轻轻摇晃着身体:“嗯,放心了,全中国最好的血液病医生,你很快就能变得跟以前一样,跟个石头蛋子那么结实了。”
柳侠在原城和王君禹通电话的时候,王君禹告诉他,到了京都,要尽最大努力找个好专家看,一般情况下,医生对经自己的手收治入院的病人都会关注的更多点,对医生而言,医术的差别也许就只是那么一点点,但对具体的一个病人,关键时刻,那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所以柳侠到了京都后,才会一反往常的随和豁达,直接了当地请求曾广同,请他用自己的人脉想办法走后门找找林培之,曾广同答应后,他还担心不保险,怕万一不成耽误了时间,又坚持走正常途径去医院排队挂林培之教授的号,王君禹说,林培之是现在中国血液病研究领域的第一人。
病房有三张床,靠门的29床住的是个四十来岁、看上去挺强壮的男人,中间30号大约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英俊,脸色非常白,在屋子里还带着个灰色的绒线帽,这两个人都在输液。
猫儿现在非常容易累,所以他们只站了一会儿,柳侠就让猫儿换上了昨晚上领到的病号服半靠在床上休息。
蓝白格子的病号服穿在猫儿身上长短合适,只是太宽了些,显得猫儿更瘦了。
柳侠看着穿上病号服的猫儿,好像看到了世界的末日——猫儿的末日,……他的末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坐在床边把猫儿一绺翘起来的头发理顺,笑嘻嘻地压着嗓子说:“小帅哥就是小帅哥,穿上病号服也照样帅。”
猫儿拉了拉病号服的前襟,颇为嘚瑟:“这是绝对的。小叔,我以前每次在电影里看到住院的人穿这种衣服,就会想,咱们那里的医院怎么没有这么漂亮讲究的衣服啊?嘿嘿,现在我也穿上了,等回家就能跟小莘他们显……”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说话这么大声,让不让别人休息啊?”30床上的年轻人突然冲着柳侠和猫儿发声。
柳侠和猫儿同时愣住了,他们俩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小,可以说是在窃窃私语。
柳侠揽住了打算拿话呛回去的猫儿,抢先说:“对不起,我们以后会注意。”
30床闭上眼睛,没理会柳侠的道歉。
29床看着30床,做了个无奈摊手的表情,对着柳侠无声地笑了笑,看上去很友好。
猫儿对着30床怒目而视,但他看出柳侠不想纠缠这事,所以没吭声。
柳侠回了29床一个微笑,继续趴在床头跟猫儿轻轻说话。
彼此不认识,柳侠根本不会怕30床,他只是想到,住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和猫儿一样的病,30床脸色非常非常苍白,同样苍白的嘴唇上还有几个黑红色好像血痂的斑点,他的情况应该比猫儿还严重,人看着非常虚弱,柳侠不可能跟这样一个人计较长短。
猫儿说了一会儿话就想睡着,正好林培之教授带着几个人进来,猫儿马上睡意全消。
林培之教授很亲切地和29、30床说话,询问他们的感觉,他掀起30床的衣服为他检查时,柳侠看到了30床身上一片片深深浅浅说不清颜色的淤血斑,柳侠心惊肉跳,猫儿以后也会这样吗?
轮到给猫儿检查了,林培之例行地先听心脏,然后让猫儿也把衣服拉起来检查,昨晚上灯光下看不真切,他没给猫儿做身体检查。
猫儿很瘦,身上的皮肤也很苍白,但干干净净,没有淤血斑,柳侠紧张地观察着林培之每一个细小的表情,没看到他害怕看到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点。
林培之检查完后说:“下午化验结果才出来,如果需要,可能还要进一步检查,暂时还吃着昨晚上开的药,柳岸,你觉得累的话,想睡就睡,不要硬撑着,休息好对身体恢复也很重要。”
猫儿点点头。
柳侠问:“林教授,让我小侄继续吃那种补血的食物和药可以吗?”
林培之说:“当然可以,如果你们有条件,他又愿意吃的话,可以继续按照你们原来的饮食来,正常人吃那些食物也是有好处的。”
柳侠说:“谢谢您!”
林培之离开后,猫儿对柳侠说:“小叔,医院的饭菜我觉得挺好吃的,而且,我都住院了,输水什么的,肯定比吃饭治快得多,你别再想给我做饭的事了。”
猫儿昨晚上坐车过来,当时已经比较晚了,没怎么堵车,从曾广同家到医院还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如果柳侠每天来回跑着给他做了饭再送来,那得多辛苦?而且,那样一来,他每天又得有一半的时间看不到小叔了。
柳侠没强硬地坚持:“小叔就是那么问一下,还没完全想好呢,小叔不会把你自己撇医院自己跑那么远去曾爷爷家做饭的。”柳侠心里想的是在附近租个房子自己以后给猫儿做饭吃,今天早上只吃了一顿医院的饭,他就不想让猫儿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