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柳萱本来站在柳茂怀里乖乖地让他喂着吃饭,看见柳雷把柳魁的毛衣撑起来的样子觉得很好玩,扭过身,拽着柳茂的毛衣也钻了进去。
坐在灶台前烤红薯的玉芳怕撑坏了柳茂的毛衣,过去想把柳萱拉出来,小胖子嗷嗷叫地抱紧柳茂的腰不让。
柳茂淡淡地笑着对玉芳说:“没事,孩儿耍咧。”又拍拍小胖子的屁股:“老捂哩慌就赶紧出来,缺氧时间长就变成小傻子了。”
秀梅把一个烤成金黄色的包子抛给柳钰:“川儿,大过年哩,别吓孩儿。”
柳雲和柳雷没在荣泽上幼儿园。
两个小家伙去那个个体幼儿园了半天,人家就给柳川发传呼,让他们赶紧去一趟,当时柳川不在荣泽,打电话给猫儿,让苏晓慧去看看情况。
猫儿通知了苏晓慧,自己和她一起去,两个小家伙闹起来的时候,苏晓慧一个人根本收拾不住,猫儿得跟着去压阵。
事实上,是猫儿这一晌都在惦记着柳雲和柳雷,他压根儿就不赞成这么热的天把两个小孬货送到那个破落狭窄的小院子里去。
猫儿和苏晓慧走到水文队大门口,碰到了柳魁。一大群孩子都来了荣泽,柳魁和秀梅不放心,尤其不放心柳雲和柳雷,他预计到了两个小家伙不会老老实实去上幼儿园,怕柳川和苏晓慧年轻气盛,会用暴力手段修理两个小家伙,专门过来看情况。
听苏晓慧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柳魁一下急了,招手叫了辆三轮就和他们两个一起去了,走过拐七扭八的小胡同,从那间放置杂物的小屋子把两个已经哭得嗓子嘶哑的小家伙抱出来,然后一直到水文队家里,柳魁除了安抚两个小家伙,没多说一句话。
原来整天原来价都欢天喜地、看见个新鲜玩意就想剖肠开肚折腾一番的小家伙,现在蔫搭搭地一个趴在猫儿肩上,一个趴在柳魁怀里,眼神黯淡,不停地抽泣,连柳葳和柳莘给他们抱了西瓜过来,都不看一眼。
柳魁问苏晓慧:“孩儿是非上幼儿园不可吗?”
苏晓慧有点无措地说:“也不是,就是,就是……,别人家哩孩儿现在都是上幼儿园进行早慧训练咧,早早就学会可多字,还学拼音、算术,有些还学钢琴、电子琴、二胡啥哩,现在哩人都在想法叫孩儿学艺术类哩东西,培养素质咧,我也老想叫孩儿学点儿。”
柳魁不太明白:“素质?那,小凌、小海跟幺儿,还有川儿都没上过幼儿园,你觉得他们比别人……素质差?”
柳魁这句虽然是问话,却让苏晓慧颇为惶恐,被自己发自内心感激和敬重的人质疑,人通常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苏晓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看别人哩孩儿现在都学,怕孩儿他俩以后要是啥都不会,低人一头。”
柳魁更不明白了:“啥都不会不就是不会弹琴吗?不会弹琴就低人一头?世上正经事多着咧,弹琴这个手艺是不赖,可比它重要、比他有用哩东西多了,无非就是会弹琴哩人少,所以显得金贵些。
我一点也不觉得不会弹琴拉琴就叫人看不起,川儿跟小凌、小侠他们都不会这些花里胡哨哩东西,我咋觉得他们比谁都招人稀罕咧!”
柳葳、柳莘、猫儿齐点头:“就是,俺叔们到哪儿都不掉价。”
猫儿还补充:“俺大伯也一样,俺大伯一点也不比城里人差。”
苏晓慧犹豫着说:“其实大哥,我也不知道该咋弄,不知道是该叫孩儿来荣泽上幼儿园,还是搁家跟着咱伯咱妈跟您。
看人家哩孩儿学那些,我就觉得他俩也得学,要不以后就比不上人家;
可再看看咱这几个兄弟还有小葳、猫儿他们,我又觉得,就是会弹个琴唱个歌哩人,也比不上咱家这些孩儿们,小雲跟小雷要是以后能长哩随便像他们一个,我其实心里就高兴死了。”
柳魁说:“不用像别人,像川儿就中了,我觉得俺川儿就是最好哩孩儿了。
晓慧,咱家也就是不会教弹琴唱歌啥哩,要是说写字跟算术,我觉得咱伯教哩比谁都好,您大嫂俺俩商量好了,家还有地,咱伯、咱叔他们年纪大了,俺俩不能因为做生意就不要家,地也不能荒了,所以以后俺俩还会经常回家,只要我搁家,俩孩儿就由我来教。
你要是信得过咱伯跟大哥,我今儿就做主,咱小雲跟小雷不上幼儿园了,今儿跟我回家。
孩儿才这么大一点,天大地大哩不叫孩儿耍,叫孩儿窝到那个憋屈死人哩小院儿里头,一天连门都不能出,你说孩儿能待见?”
苏晓慧看着两个儿子才去了一晌就热出的一头痱子和没精打采的模样,再想想前些天两个淘气包在家时一天到晚都生龙活虎快乐无比的样子,点点头:“中大哥,以后孩儿上学哩事,你跟咱伯说咋着就咋着吧,我一会儿就带着孩儿回家。”
两个小家伙被大伯和哥哥们解救出来,现在又过上了在凤戏山深处天天信天游的美好生活。
只不过天气转凉爽后,俩淘气包开始提起毛笔练字了,每天一到两个小时之间。
柳长青对孙子比对儿子温和慈祥得多,两小淘气包练字,时间上从来不强迫,淘气包喜欢,可以一歇儿练快一个小时,不喜欢,就去玩,不过一旦坐下练习,就一点不能马虎。
两个小家伙好像是为了证实给妈妈看他们不上幼儿园也是最好的孩子一样,基本上每天都会练差不多两个小时,而且兴致很高,到了时间自己就会跑去找大爷爷或大伯要求。
柳魁和秀梅现在一个月基本有十天在家,当地有“一集三不开”的说法,就是说一个地方,逢一次集市或会之后,后面三天可以不用开门营业,因为开了门也没生意。
柳魁他们卖布也受这个规律影响,刚开始在市场完全空白的时候,需求太大,这个规律在他们这里不太明显,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显现出来。
其他商户可能都不太喜欢这个现象,可这却正合了柳魁和秀梅的心意,他们是三天不回家就想的要死,惦记孩子、惦记老人、惦记地里的庄稼,现在这种情况,让他们可以安心地暂时关门歇业回家,又不用为损失太多的生意而遗憾。
柳魁已经单独跟着柳川去于宝忠那里又拉了两次货,十月份那次的比较少,十二月这次和第一次差不多,货源充足稳定,俩人心里现在生意做得很踏实,已经摸到了点做生意的门道。
对当初柳侠瞒着他们制定的价格,俩人心里的高兴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弟弟,说感激不合适,说是欣慰自豪更贴切吧,觉得自家幺儿真是聪明又有远见,如果当初幺儿把东西往回一拉,让他们自己定价,估计赚的钱连现在的五分之一都没有,没准还能赔呢。
秀梅觉得,世界上最好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吧?不愁吃穿,能安安稳稳地赚钱,只要天气正常,还能天天回家,虽然每天路上来回跑累了些,可这世上哪有不受累就能赚钱的事?以前他们累死累活还吃不饱肚子呢!她和柳魁现在一天赚的钱,可是比柳茂以前一年赚的还多。
柳魁和秀梅在家的时候,孩子们练字基本都是柳魁在教。
柳长青现在依然是得一点闲就打石头,家里的石头矮墙已经全部围好了,上窑坡那一段需要的石桩子,还要费去他很多很多时间。
而且他觉得,柳魁教得比他好,他老了,学不会柳魁在孩子们面前的风趣幽默,孩子们跟着他练字,没有跟着柳魁那么轻松快乐。
柳川看到两个儿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得意地大笑。
苏晓慧把毛衣针和毛线举到娜娜面前,让她看着自己怎么起头,瞟了一眼柳川,十分淡定地说:“你以为他们那样是真怕你这一招儿?唏,人家逗你玩儿咧!”
她一语落地,柳雲和柳雷同时对着柳川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爸爸,你敢再叫俺俩去荣泽,爷爷跟大伯屁股给你打八瓣儿。”
大家都冲着柳川笑,俩小家伙也跟着哈哈大笑。
柳侠回头在柳雲脑袋上敲了一下:“狐假虎威。”
柳雲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声说:“威风八面。”
柳雷大叫:“面壁思过。”
娜娜在那边接:“过目不忘。”
柳莘接:“望风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