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王君禹能在这里,是公社书记王长民开着他那辆破吉普去王垛“三十顾茅庐”的结果。
小敏叫王秀敏,是王君禹的堂侄女,她的医学知识是王君禹教的,还去原城医学院实习过两年多,王君禹来望宁卫生院时,把她一起带来了。
王君禹用一块饼干逗着猫儿:“我听我大爷说过曾广同的事,原来那个人是你们的父亲,他十多年一直住在柳家岭大队,从没尝试离开过吗?”
柳钰大咧咧的说:“曾大伯不是住在俺大队,是住在俺家,跟俺家人一样,搁俺家吃饭睡觉,要是像今儿这样,没法下地干活,就教俺几个画画,跟俺大伯下棋,还跟俺大伯学字。”
王君禹怔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如果他不是正好有医学这一特殊的技艺,而是像曾广同那样只会一些在很多人看来百无一用的写写画画,他能有曾广同那样的幸运遇到柳家这样的人吗?
猫儿终于把饼干塞进了嘴里,柳侠怕噎着他,赶紧给他喂水。
曾广同站起来:“中午你们去食堂那里,我让小孟煮了鸡蛋,你们喂孩子奶的时候添个蛋黄。”
柳魁也站起来,把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双手送到王君禹面前:“这个您收好,可能时间会有点长,不过我肯定会换您的。”
王君禹接过纸条,认真的看了看:“怪不得你弟弟是曾广同那样的画家还要跟你父亲学写字呢!”柳魁写的是规规矩矩的楷体字,但他的字目前在他们家是最好的,柳长青说他的字最扎实有根,曾广同说他的字规矩而不刻板,看多了自能发现一种风采,王君禹把欠条装进口袋:“欠条我收下,不过,我希望你能用我的方式来还这十块钱。”
柳魁郑重地点点头:“您说,我一定能做到。”
“我们那边的柿树前些年砍完了,听说你们那里柿霜很好,你们送我一瓶柿霜吧,还有银花,我容易上火,喜欢泡银花当茶喝。”
从此以后几十年,王君禹每年都能收到来自柳家岭的最好的柿霜和银花,另外还有枸杞子和杏仁。
而他垫付的那十块钱押金,几年后,柳魁也一分不少的装在信封里放进了他宿舍的门缝下。
柳魁他们现在还能安心的住在第七病房,是王君禹为他们说的情。
孙春琴在雨停的第二天就回来了,找到院长又哭又闹,说她家玻璃被砸是因为工作原因被报复,至于什么原因,她一个字也不说,院长惹不起泼妇,尤其是有个舅舅在公社革委会当副主任的泼妇,只好由卫生院出钱给她修窗户。
虽然郭所长说了没有证据说明是柳家的几个人砸的她家玻璃,可孙春琴却认定就是他们,她已经排除了乔大旺,乔大旺就是望宁大队的,孙春琴找人打听了一下,人说乔大旺就是个只敢说大话的怂货,不可能有胆子砸国家单位工作人员的窗户。
那就只能是柳家那兄弟几个了。
可柳岸的病王君禹已经说过不需要再使用药物治疗了,只需要好好养几天就可以完全复原,孙春琴想折腾那个小孩儿也没借口了,不过,他从王君禹的话里给自己找到了机会,当着院长的面,她说:“既然他已经好了,就给他办出院,他不能再住在咱们的病房里。”
王君禹淡淡的说:“是我让他们继续住着的,如果你们都觉得不合适,就继续算他们的房间费,从我工资里扣好了。”
院长一挥手:“扣啥扣,就是一间破屋,弄好俩月了也没几个人住过,都是灰,我看他们住了之后还收拾的怪干净呢,住着吧,反正也不会少块砖缺根梁。”王君禹进卫生院不足一个月,卫生院的门诊量增加了50%,他傻了才会去财神爷罩着的人兜里抢几个铜板。
就这样,柳侠他们一直住到星期六。
星期日一大早,柳魁和秀梅就把东西打好了包,他们想早点走,九点以后太阳就毒起来了,别的不说,猫儿就受不了。
可他们的计划没出门就受到阻碍,乔大旺、小孟、小焦都过来打招呼,尤其是乔大旺,拉着柳魁的手不放,让他以后来望宁一定要去他家做客。
等他们出门,已经六点多了。
一拐上望宁大街,虽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柳侠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国营食堂门口长凳上吃饭的孙春琴,她四五岁的儿子也坐在她身边。
日您娘,你欺负欺负俺孩儿挣工资,领着您孩儿来吃丸子,美不死你。柳侠心里暗骂了一句。
他给紧挨着他的柳凌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小手势,柳凌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望宁大街一眼就能看到头,不利于搞秘密行动,柳侠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加快了步伐:时间不多,万一那丑八怪吃完饭走了就没办法了。
柳魁、秀梅、柳钰三人背着被子,柳魁多一条凉席,柳海和柳凌背着书包和碗筷之类的,柳侠只负责管好猫儿。
这次病好了之后,猫儿更粘柳侠了,连柳魁抱他他都不乐意,柳侠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慌张的大哭,每次柳侠去厕所时,柳魁都得抱着他跟在后面。
望宁大街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十字路口那一块,几家国营单位都在路口周围,而十字路口向南的那条路就是通往柳家岭的路,食堂是斜对着那条路的。
现在,孙春琴和她儿子的左后方正对着路口。
一转身向南的路,柳侠就故意放慢了脚步,走了几步后还蹲下磕了磕鞋子,顺利的落在了最后面,起身的时候又顺便在地上捡了两块拇指肚大的疆石。
他对柳凌说:“五哥,我裤腰松了,你帮我抱一下猫儿,让我系一下。”
柳海说:“叫我抱也中。”
柳侠推了他一把:“你一会儿帮四哥背被子,现在你先走快点,去前面歇歇。”
柳魁、秀梅和柳钰的视线被背上的包袱给挡住了,没注意他们。
柳凌从书包里很快摸出一个弹弓,接过柳侠递过来的疆石,看了一眼目标,迅速拉满弹弓,瞄准,松手,疆石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啊——啊——”女人杀猪般的嚎叫响了起来。
柳侠接过弹弓。
猫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凌抱着放在了柳侠背上,柳凌托着他的小屁股,不用柳侠用力,猫儿只要挨着柳侠就很乖。
柳侠拉弹弓,瞄准,他的目标是那小孩儿的屁股,完成的非常好。
“孩儿,宝贝……妈了个逼呀,谁这么孬孙打俺孩儿呀……谁呀,用本事你出来啊……妈了个逼呀……”
柳魁和秀梅他们听到女人和小孩的哭号转过身来的时候,柳凌已经把弹弓塞进了书包,柳侠正亲着猫儿的小脸蛋儿:“咦,咋不高兴呢?来,小叔亲一下俺乖。”
柳魁看了一眼远处一手捂着脸一手拉着小孩儿,还转着圈叫骂着找凶手的女人,兜手给了柳侠后脑勺一下:“还不快点走?一会儿越来越热,孩儿更不高兴。”
一直小跑出三四里,过了付家庄,秀梅才扶着路边一棵树大笑了起来。
柳魁本来是想严肃一点教训一下柳侠的,可没忍住,一开口先笑了,他一笑,柳侠他们也不怕了,几个人笑成一片。
猫儿也受了感染,兴奋的在柳侠胳膊上小屁股一颠一颠的,口水流老长,柳侠把脸伸给他,他抱着柳侠的脖子啃了他一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