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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一大早,鞭炮响起,饺子上桌,二伯娘把饺子先端去敬天地。
其实也就是在磨盘上放了两个热饺子。磨盘上,年三十晚上点了两柱香,磨眼儿里还插了一根青竹,上头挂着红绿花生、水果糖和几张一块、五角的纸币,二伯娘便把两个热饺子放在魔盘上,念叨了两句“风调雨顺,家人平安”。
敬完了天地,一家人就可以开始吃饺子了。大人一边吃,家里俩猴孩子就围着桌子,挨个儿拜年要压岁钱——昨晚奶奶都交代过了,今年叔叔、小姑他们都挣钱啦,去要!
其实也不用俩小子要,冯东冯亮和小胭便都给准备了压岁红包,其实也就是的大宝会要,七岁的大宝已经知道钱是好东西,五分硬币拿到村头小卖部,就能买五颗甜甜的水果糖呢。
一岁零四个月的二宝才刚刚会走路,跟在哥哥后头晃晃悠悠的还走不稳当,懂个啥呀,红包给到他手里,拿着就往嘴里塞,大堂嫂赶紧把他小手捉住。
“呸呸,二宝,不能吃,这个不是吃的。”
“对他来说,不能吃的东西还有啥用呀。”冯亮笑着打趣。
果然,不多会儿工夫,二宝那压岁钱就进了大宝的口袋,大堂嫂哄了半天,大宝也不肯拿出来,说要替弟弟攒着。
“你们赶紧吃,吃完了去看看你三叔吧。”二伯说。
“就你话多,大年初一你就不能安生点儿?你倒是心疼你弟弟,你可不心疼儿子,儿子都不是你亲生的,都是田沟里捡来的。”
“老三那不是摊上了吗。”二伯嚅嚅辩解,“这不是巧了吗。”
一转脸,二伯又试探地商量儿子们:“是不是去跟冯荞说一声?腿摔断了,可不算是小事儿,我寻思也该让她知道。”
冯亮和冯东吃着饺子,便把眼角瞟向大哥冯海,冯海于是以大哥的姿态先发了言:
“大年初一,爸,要去你去,你到小罗庄找杨家说去。要是平常好生生的也就罢了,三叔弄的那些事,又是跟寇金萍一起摔伤的,你去杨家说,就算边疆和冯荞不埋怨你,你看看她家里公婆会怎么想。”
二伯讪讪作罢了,有啥法子呀,谁让他那个老三太不着调呢。
要说只是父女俩恼了,也还好办,当初冯老三赶走寇金萍,要是做出个长辈的样子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看在大伯二伯的面上,冯荞还是会原谅的。
可谁知他还一次一次又让寇金萍回来了,还任由着拖油瓶的继女嫁给了跟冯荞退婚的孔志斌,让村里人每每嗤笑。眼前这事再掺和上寇金萍……
“这事儿我会让冯荞知道的,也不用刻意瞒着她。”二伯娘一拍筷子,“可你今天急的啥呀?大年初一的好日子,你让我过个安生年行不?”
“我也没说今天呀,今天哪能呢。”二伯嚅嚅,儿子们大了,都是有主意的,他也就全交给儿子们吧,吃完饭赶紧躲一边烤炉子去了。
冯亮吃完了一抹嘴,笑着说:“今天我去一趟,其他人在家过年,就别去了。”
“我跟你去吧。”冯东说,“我知道你小子主意大,我不掺和,我就去跟你做个伴儿。”
新年摊上好天气,太阳挺好的,冯东冯亮吃饱了,骑着自行车来到镇卫生院。冯老三已经醒了,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耷拉着个脑袋,寇金萍则还在睡。
上班时间已经过了,小医生口中的“外科医生”却还没出现。
孔志彬则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寇金萍夜间说的那些……她似乎意识混乱,想到前一世去了,谁知道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冯亮一边叫小医生去催人,一边啥也做不了地继续看着。一直等到九点多钟,终于来了个医生,看了冯老三的伤腿,开始招呼人给他接骨。
也不知医生接骨手法问题还是怎么回事,医生一开始接骨,冯老三就疼得惨叫,医生给他绑上夹板固定,冯老三就一连声的惨叫不停。
结果却把寇金萍给叫醒过来了。
孔志彬紧紧盯着寇金萍,寇金萍却仍是有些馄饨的样子。医生伸出两根手指头问她:“这是几个?”
“两个。”
“你怎么摔的?”
“我记得……我在家里剁馅包饺子……”寇金萍想了老半天,反而问医生:“我怎么摔的?”
“医生,她是不是真把脑袋摔坏了?”冯小粉问了一句。她妈脑子本来就感觉不正常,真要是摔坏了……比如摔傻了吧,兴许还安生了呢。
“脑震荡就这样。”医生说,“短暂性昏迷,遗忘,受伤时候的事情回忆不起来。她这个情况,头晕头痛肯定要有一段时间,至于恢复怎么样,那可不好说,反正先卧床休息几天吧。”
“她夜间醒了一遍,呕吐,说胡话,说什么也听不明白。”孔志彬在旁边试探着问,“真没什么问题?会不会有后遗症?”
“意识不清醒呗。慢慢恢复吧,这个谁也不能给你保证没有后遗症。”
于是冯亮一看这情况,接下来也就是养伤恢复的事儿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反正也急不得,那就让他俩在医院养着呗,拉着冯东,找个借口赶紧又溜了。
孔志彬这一次倒是积极主动留下来照顾病人了。他这个时候真不敢走开,谁知道意识错乱的寇金萍会再说出什么来?冯老三也在,冯小粉也在,还有医生和护士,万一寇金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再引起别人对他的怀疑……所以他还是守着吧。
这么一来,冯亮也就索性不管了,孔志彬在医院守着,他们兄弟仨也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倒也不是全不管,决定每天抽空去个人看一趟,免得有啥情况。
第二天大年初二,冯海拉着牛车去接冯荞回门,中午杨边疆照例好酒好菜招待大舅哥,冯海才说了冯老三的事儿。
杨边疆听了沉默了一下,心里有些无语,然后看着冯荞说:“媳妇儿,这事我听你的。”
“听我的干啥呀?”冯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干啥。”
冯荞当然明白冯海告诉她这些的用意,让她心里有数,早做打算,不然等会儿回门去了二伯家,二伯那黏黏糊糊的性子,一准会好说歹说地央求冯荞去看她爸。
再怎么说,冯荞还是感激尊敬二伯的,她把二伯娘当亲妈,也早把自己当作二伯家的人了。
“媳妇儿,这事你怎么决定都好,你要是说念在他现在落得可怜,答应去看看他,那我陪你去。你要是说不想去,那他活该,前有因后有果,外人谁也无权说你什么。”
“我倒是能答应去看他,可他跟寇金萍一个病房,我怎么去?”冯荞说。
杨边疆想了想,他其实心里一直有个数,冯老三再恶心,他也是冯荞的爸,并且有大伯、二伯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这么多年一直对冯荞也挺好,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等冯老三老了病了需要人照顾,他和冯荞也不能真狠心不问死活。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以德报怨,不冲着他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老丈人,就算是做给别人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