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的时候,倪澈才慢悠悠从校门口走出来。跟她一起的女孩一路都在给她讲前一天她请假错过的奇闻乐事,忽然话音一止。
倪澈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她晃了两下,侧头看过去,女孩朝路对面努了努嘴,露出揶揄的笑意。
她懵然地投去目光,随即胸口中一阵猛跳,紧紧抿住嘴唇。是井澄,站在梧桐树下正朝附中校门看过来的人是井澄,他来找自己了?
“我先走啦,嘻嘻。”女孩推了她一下,转身跑开了。
倪澈无视幻影旁边鞠躬四十五度拉开车门等待的司机小哥,抓紧书包肩带抬腿便朝马路对面跑过去。
一辆经过路口的私家车没有按规定减速,堪堪在倪澈身边来了个急刹,那一刻毫不掩饰的惊惶显现在景澄的脸上。
倪澈抬手朝私家车行礼致歉,随即跑过马路站到了景澄面前。
“注意安全!”景澄的声音有些严厉。
倪澈点点头,觉得他严肃的样子也很帅。“你在等我吗?”
“我,想当面跟你道个歉,没想到你闻不了烟味……对不起。”其实当面道歉是假,趁着脸上的伤还新鲜,赶紧使出苦肉计才是重点。
果然,倪澈仰头看向他的目光染上了疑惑,眉头也微微蹙起来,“你的嘴角怎么了?”
“没怎么,”景澄侧身遮掩了一下,“打球不小心撞到了。”
“注意安全!”倪澈学着他的模样将教训还了回去。
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此时,警方安排好的神助攻适时出现,打扮成理工男的学生模样,从身后拍了景澄一巴掌,不无讥讽道,“兄弟,你还敢招惹她,当心小命不保。”
助攻同学没敢多停留,只模糊地露一小脸便溜走了。
倪澈刚刚放松的表情又重新蒙上一层阴影,“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之前不是没发生过调戏她被她大哥带人剁手指的事,但那些是无耻下流的小混混,井澄又不跟他们一样。而且,最近倪泽外出办事,一直都不在鲸市。
“没有没有,我晚上还有选修,你也早点回家吧。”一路之隔的幻影车门还开着,正恭敬等待它的主人。
“再见。”景澄转身要走,倪澈一着急抬手拉住了他靠近自己那侧的胳膊,“等一下。”
景澄脸上闪过痛苦表情,僵硬地抽回手臂,“还,有事吗?”
“你手怎么了?”倪澈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落在他姿态明显不自然的左臂上,“是不是我哥找你麻烦了?给我看看。”
“没事,诶,你……”景澄今天特意穿了件袖口宽松的卫衣,倪澈轻轻一拉,整个衣袖便被她推到了大臂上端,露出的一条胳膊上几片明显的青紫淤痕,在雪亮的路灯下格外狰狞。
倪澈吸了口气,抿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景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虽然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剧情开演,他却总觉得什么地方十分不对劲,胸口腾起一片郁结。
倪澈的睫毛很长很密,像扑簌的鸦羽,但此刻这般的浓密也还是没掩住顺着她瓷白面颊滚落的两行泪珠。
那泪珠仿佛蕴含晶莹剔透的生命,洞悉了景澄卑劣的欺骗,裹挟炽热温度烫得他目光刺痛。那一瞬他是慌乱愧疚的,急忙拉下衣袖盖住伤痕,“……是我有错在先……你……”
这种紧张不是装出来的,尽管他从小作过大大小小不少妖,也曾将景良辰弄得嚎啕大哭,但惹哭女孩子还是头一遭,尤其是面前这个女孩子哭起来还那么好看。
倪澈没有再抬头看他,收回的双手抓在书包带上,“对不起。”
她微微朝景澄欠了欠身,转身跑过马路,一头钻进那辆劳斯莱斯。黑色车身缓缓启动,须臾便消失在转角。
景澄长吁一口气,落寞地沿着步行道缓缓走回学校。
***
平日里淡漠平和的崇家小明珠推门下车,小钢炮似的裹着劲风一路穿过别墅花园,杀气腾腾。
正坐在台阶上抽烟逗狗的崇安朝旁边侧了侧身,还是没躲过被发现的命运。倪澈站在台阶上转头问他,“倪浚呢?你们昨天一起的?”
“没有没有,”大难临头,崇安赶紧撇清自己,“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公司陪爸开会,半夜才回来。”
“这是……谁惹着你了?”明知故问。
“倪浚在家吗?”倪澈已经抬手推开了别墅大门。
“没看见他……”崇安含混地答,瞥着妹妹走进屋里,赶紧掏出手机给肇事者通风报信,“找你算账的来了啊,好像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先躲躲,咦,直接上二楼了……”
“我怕她?”听筒里传来一声不以为然的轻哼,音响里的散/弹/枪兀自响得激烈。
崇安从台阶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不甚情愿地准备跟过去拉架,“我特么怕了你俩行了吧。”
倪澈直奔二楼倪浚的房间,这会儿还没开饭,倪浚如果在家就是躲在房间里开音响打游戏。
果然,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透过厚厚的实木门传出来的电子音效,“enemy spotted(发现敌人)”,“need backup(我需要支援)”……
倪澈嘭地推开房门,门板猛烈震了一下被门吸牢牢捕捉。
她几步走上前,啪地关掉了电源开关,倪浚那台分体水冷高性能游戏主机反应迅速地一秒钟强关,piu地黑掉了屏。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杀得正酣的三少瞬间暴起,若不是眼前这个是他那无风都能晃三晃的娇病亲妹妹,保准大耳刮子就糊上去了。
“你才有病!”倪澈摘下书包砸到他那张帅脸上,“谁允许你随便去人家学校动手打人的?你是强盗吗?是土匪吗?他是救过我的人,谁让你跑去找他麻烦的!”
三少觉得自己一米八几的气势突然有些不够用,跳脚站到椅子上,“你里外不分是不是?!昨天是谁惨兮兮躺在那儿喘不过气的……那个兔崽子居然敢带你吃路边摊,我打他都是打得轻了!没良心的小东西,活该吃死你!哎你干什么……”
倪澈照着大班椅的基座蹬了一脚,万向滚轮在光滑的地板上畅快滑行,咣当一声撞到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