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
按照光线的角度和光斑的形状,专家描绘出了照明光源可能的形态,其中必然有一组三棱柱形状的环形分布折射光源,这种结构的吊灯并不十分常见,常泰领着一组外勤在鲸市知名的灯具卖场四处打听这类吊灯。
只花了半天多时间,灯具的下落便有了眉目,据一家室内装潢奢饰品专卖店一位小二十年该领域工作经验的资深店员介绍,一个名为‘oraya’的欧盟品牌曾在几年前推出过一款和图片类似的灯具,全水晶打造,在亚洲市场却并不十分受欢迎,大概仅售出了几百套,大部分买家都集中在鲸市。
不受欢迎?几百套?kao!常泰咬了咬牙,尽量稳住抽搐的腮帮子,调头去查当年的代理商,但愿他们的销售安装记录还保存完好。
与此同时,鉴证科结合十字架录音笔中取得的音频,连同重案组一同模拟凶案现场,理顺了凶手进入和逃出的路径与时间点,扩大搜寻范围,终于在案发后两日的海量路段监控中发现了左今伪装后疑似从c19离开案发区域的身影,这也与他之前提供的案发前后行踪存在矛盾。
警方为了倪澈的人身安全没有轻举妄动,毕竟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判断左今就是堡主,只能暗中派人监视他,再伺机查出倪澈的下落。
景孝政中将亲自派出了一支十二人的武装特警小队供市局随时调配,武装特警无论从战术训练、武器装备,还是实战能力各个方面都要强于警察序列的特勤支队,也是为了确保解救行动的万无一失。
就在警方积极排查,慎重部署的同时,一辆极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夜色中缓缓停在唐宫的后门,leon一袭黑色风衣疾步走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老板同意您的要求,不过需要您委屈一下。”年轻男人将一只黑色眼罩戴在了leon的头上,仔细理了理,确保能够完全遮蔽他的视线。
接着,对方又礼貌地暂时保管了他的手机,并仔细检查了他的随身物品。
leon勾起唇角靠在椅背上,露出一个不屑而慵懒的微笑,他的指尖交叠在身前,轻易便可以触碰到风衣上那颗做旧的仿青铜纽扣。
这只纽扣里藏了一枚小拇指盖大小的定位芯片,随着车辆的移动,他今晚所有途径的路线都会显示在据此十公里之外高级公寓的那部电脑里。
“你待我妹妹好像不错?”leon脱下眼罩,微眯着尚未适应光线的双眼,抬头打量了这幢别墅一楼的全貌。随处可见的奢华装潢,透着略微过时的年代感。
魏千行的目光透过镜片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警告意味,“她在楼上等你,祝你们兄妹两个晚餐愉快。”
leon沿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上二楼,他抓紧了沿途中的每一秒来仔细观察这幢别墅的内部环境和守卫分布,所有的玻璃全部都蚀刻了花纹,因此人在室内根本无法清楚观测到室外的环境,二楼也是如此。
就在二楼的小厅中,倪澈已经坐在餐桌旁,抬眸看到leon的一瞬,眼里倏然涨满了泪水。她穿着一件长袖长摆扑扑簌簌的雪白长裙,整个人仿佛包裹在密密匝匝的花蕾里。
她就那样微微抬着头望过来,像极了被残忍剪掉双翼痛不欲生的白羽小鸟,已然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只等着泣干最后一滴血解脱而去。
这样的画面令leon眉头深蹙,那颗曾经被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绝望反复磋磨过的心骤然缩紧,狠狠地痛了一下。他看似不经意地余光一扫,视线并未在对面天花板上那只微型摄像头上做任何停留,已然换上一副平和沉静的表情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倪澈对面。
小澈,不要怕,哥哥来了,哥哥很快就会带你回去。
佣人们纷纷过来上菜,随后全部离开。小厅中的灯光调暗,烛火燃烧发出轻响,熏香淡淡,似乎掩盖了所有的腌臜不堪、屈辱和挣扎。
“我很想你,哥哥。”倪澈水波流转的目光落在leon身上,她的手指略显紧张地在胸前那只红酒杯上摩挲,摩尔斯,你懂的是吗?
leon举杯啜了一口,点点头,“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这样的视角,摄像头能够拍到leon所有的表情和行为,却只能拍到倪澈的削薄背影。
摩尔斯,他当然懂的!当年姓井的那个穷小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勾搭他最最宝贝的妹妹,还以为自己能瞒过所有人。
哼,打出娘胎便开始被人不断用“聪明”这个词来形容的倪三少,可是智商超过平均线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天才少年,他不眠不休地花了两个晚上终于死记硬背下了字母点划表,而后在不断的破译实践中越发运用成熟,当然还仅限于看懂,至于作为发出信息的一方就没人陪他练习了,崇安那个智商低于平均线百分之一千的猪脑子实在不屑他们这种奇技淫巧,祭出那句至理名言——看他不顺眼直接套麻袋揍一顿不就完了么?!费这种洋劲做什么!
倪澈举着刀叉仔细地将面前一块牛排切成小块,倪焰是你杀的?然后将盘子递给leon。
leon摇了摇头,抬手格开,“我不想吃这个,放着吧。”
倪澈瞬间纤眉紧蹙,她端着瓷盘的手停在半空,几秒钟之后才缓缓落下。
案发当晚,她被人从身后用一块软布捂住了口鼻,奇异的香甜揉进呼吸,大脑在几秒钟之后便逐渐麻痹,视线也随即模糊,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她瞥见了那只手臂上一圈环形的字母刺青,心中一惊,随即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leon会骗她吗?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这种必要了吧。倪澈怔然地看向leon,仍是一副不甘求证的表情。
leon叹了口气,再一次缓缓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他将自己面前的那份煎鳕鱼递到倪澈面前,鼓励地看着她,“听话,把这个吃光,你需要强壮一些才有力气。”
真的不是leon做的,倪澈垂下眼眸大大松了口气。她原本也不相信leon会做这种事并且嫁祸给自己,但那圈刺青却符咒般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她才不敢拿出那段可能记录下leon罪证的录音,才会冒险骗过景澄大半夜逃出来想见leon一面向他求证真相。
如今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真凶故意做了这种伪装让她误会凶手是leon,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被嫁祸顶罪。
倪澈鸦羽般细密的睫毛低垂,指尖轻轻在红酒杯上描画了两个字母和一个阿拉伯数字5。她再次抬眼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了leon眼底的惊怒如波涛骇浪般翻涌,以至于他握紧餐刀的指节都在烛光下泛出冷白。
sos,倪浚,救救我,救救我们——
“你还记得小时候让我带你去看流星雨那次吗?”leon将那滔天的异样情绪紧紧锁在眼底,回复了平和表情,“过些天,有一场猎户座的流星雨,你先想好要许什么愿望,我有空的话还会带你去看。”
倪澈切鱼肉的刀倏然一顿,她当然记得,那会儿大概是十二三岁,正值气候干燥,花粉繁盛的初春季节,她的哮喘频频发作,几乎每天都被关在别墅里休养。
刚刚开始青春期的小女生,大好春光却整天被困在家里,难免情绪低落、悲春伤秋,哥哥们想尽办法都难看到她一个笑脸。
有天晚上她在新闻里看到关于天琴座流星雨的报道突然提起精神来,偷偷跑去商量倪浚带她出去看流星。
这种事情如果被父母和大哥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崇安的话,让他去山顶上喝风挨冻看流星,这种痛苦程度不亚于让他穿正装去剧院听两个小时交响乐还不准睡觉;于是兄妹俩捣鼓出了一个周密的出逃计划,倪澈负责设计路线,倪浚负责准备车和装备。
那一晚,待家人都睡着了,俩人偷偷从倪澈房间的窗户吊绳索降到楼下小花园,倪浚用备用钥匙打开院门,偷开着崇安那辆十八周岁成年礼的生日礼物道奇ram溜出别墅前的私家道路,一路向北往朝露山山顶进发。
所以……这是leon答应要带她逃走了?
倪澈紧张地望着轻易便答应她提议的哥哥,倪浚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笑容里没有半点紧张,一直细心地照顾她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随便闲聊,恍若之前的暗流汹涌和外界的危机四伏都不存在。
临别,倪浚起身拉过单薄如一片影子的妹妹,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给她一个贴面礼。“see you tomorrow.”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容她一人听见的气声说。
明天?倪澈仰起头看着倪浚的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右臂肘窝被他轻轻按了下。
还未待她不舍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倪浚便利落地转身下楼,从下人手中接过眼罩钻进来时那辆黑色汽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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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三日
因为倪澈那场石破天惊的生日祝福,这一天没有人敢在景澄面前祝他生日快乐,那种问候相当于将一柄插在他心口的刀子拔/出来再狠狠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