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浩南被老陈的说法搞得神魂颠倒时候,那位带老陈来的警察重新回来,态度蛮好的笑着把一卷纸拿给老陈。
老陈再从拳头大的玻璃上圆洞递出来,本来外面的警察要检查的,里面那警察笑:“我检查过,是陈教练写的训练教材,没有问题。”
没错,白浩南接过来一看,确实是老陈自己写的足球训练教材,还特别注明是青少年足球训练,他还是拿给警察过目了,外面的警察也笑,看来对老陈的身份和事情都知道,但不认得白浩南,就只能说是老陈的案件,当时一定很轰动,递回来的时候也这么说了:“你们青少年教练啊,我觉得其实跟我们监狱警察的感受差不多,面对的都是些调皮顽固的家伙,只是程度不同,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多罪犯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一辈子都不懂事,不明白做人的道理,可来了监狱,我们怎么办?打是虐待,不打又特别操蛋!理解,理解……”
虽然拿青少年球员和罪犯比有点过分,但白浩南还真不觉得有多大的错。
反而是老陈举手:“报告政府,我觉得还是我做错了!教育球员不光是教导他们踢球,更重要应该是引导他们做人,这点我很失败,这就是我最好的弟子,也是最调皮的那个!”
内外的警察都笑嘻嘻看白浩南了:“还好吧,是不是歪门邪道,我们狱警一眼就知道!”
白浩南坦坦荡荡的拱手致谢,然后凑近些低声:“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不然下回不来看你了!”警察听见哈哈哈的笑着走远些。
老陈却认真:“真的,是我错了,包括教育你的时候,都是我错了,应该先教你做人,再教你踢球,青少年足球的重点不在于培养职业球员,而在于培养正确的人生观和积极向上,敢于拼搏的运动精神,这些话以前我们听得太多,当成套话,但实际上就应该这么去做,这是我准备出狱以后全力以赴要做的事情。”
白浩南立刻比他还要认真:“真的?”
老陈点头:“你知道我没多少文化,以前还是从少体校到职业队,再到做了主教练这么些年,飘飘然了,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对,天下老子最牛逼,结果犯这么大一个坎儿,送了别人的性命,到现在为止,我都每天能想到我对着他父母跪下去那一刻的心情,我真以为我要被判死刑,真的后悔死了,害死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小子,体会过这种心情,再回头看我这些年带队做事,有多少遗憾错漏,等待判决的时候我就每天抓紧时间,怕万一我被枪毙了没机会把这些心得体会交出来,后来是各方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家长、政府、社会都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还不抓紧时间把这件事做好?”
白浩南忽然有些感同身受,自己离开的几年,老陈何尝不是也在跟自己一样经历一场蜕变,只是这牢狱之灾更加凶险,因为多少人被送进监狱以后心态就彻底崩塌了,也许一念之间就能上天或者坠地,有多少人被送进监狱后还能真正幡然悔悟重新做人的?哪像自己兜这么一大圈,虽然惊险刺激,但却点点滴滴从容走来,还让自己不断犯错,不断挣扎反省,给了自己多少次的机会?
老天真的待自己不薄,白浩南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老陈,菩萨保佑,走的路虽然不同,但现在我明白了,好好汲取教训,好好做我们最喜爱的事业,我会把青少年培训做好,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努力。”
老陈也有点动容:“看到你这样,小南,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我在里面经常看书,有句话就是形容我们的,一流的人生,就是看别人的错误,汲取经验教训,自己不犯错,二流的人生是自己犯错,汲取自己的教训,三流的人生是自己犯错,还不吸取教训,我们没受过什么教育,犯错是必然的,但一定得汲取教训,希望我们共勉。”
不爱看书的白浩南细细品味下这句话,比老和尚说得还平实些,默默点头。
没有给老陈炫耀自己衣锦还乡,也没有海阔天空的聊过往,老陈迫不及待的要白浩南翻开那叠写得密密麻麻的训练教材,几乎是挨着给他讲述。
其实探监时间非常有限,但内外两个警察似乎都不着急,周围车水马龙的走过好多家属跟服刑人员,就是没人来催这坐在边上的师徒俩。
直到整个探监时段都结束了,都听见监舍那边有了铃声,老陈才主动站起来感谢旁边的狱警,叮嘱白浩南:“不要急,一定不要急,耐心对待每个孩子,没有谁生来就懂事,慢慢来,记住了!”
白浩南撇嘴:“卧槽,这会儿知道不要急了,一年打我多少顿,其实你看我跟谁急过眼?我才不是你这种狗屎脾气!”
老陈终于有点笑起来,远远的拿手指白浩南:“记得去找素芬,告诉她我很想她,小时候也对不起她,没照顾好。”
白浩南哼哼哼,尽量把温情的气氛驱散些,免得老陈太过难熬:“下回我再来看你,该我主讲我学习的训练思路了,还是全英文的!”说着真是用英语念了句《soer iq》里面的内容,大意是聪明的球员在球场上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积极主动的家伙才是优选,其他的就当配角吧。
其实白浩南的英语要是让于嘉理或者庄沉香听了一定会送他个看弱智的表情,实在是就像那种电子词典里面读出来的发音,单词跟单词之间没有语音语调的起伏,生硬得要命,偏生白浩南还就能把这种语句读得非常流利,自然也唬住了大文盲老陈,还给他鼓掌:“好好好!下次来给我解释,我也从明天就开始学英语!”
好像意识到了人生应该怎么面对的人,学什么都不会为难,头发白了都不是问题。
只是白浩南看见他消失在那边的铁门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不为别的,当初学习这每一个单词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发音更加奇异的黑瘦家伙。
命运对很多人都非常残酷,感谢自己拥有的一切吧。
一转头白浩南又笑起来,面对等着自己的警察一叠声感谢,其实论到鸡贼圆滑,白浩南和老陈都是如出一辙的。
办事人员所以态度也好:“陈教练不是普通犯罪分子,他是过失杀人,而且态度非常好,看得出来在足球界的威望也很高,每个月都有来自各地的足球人士来探望他,但能够坐在一起说这么久的,也就你这一个,看你们谈话,我都有体会,不一样,真不一样。”
白浩南再次拱手感谢。
走出那阴沉沉的大铁门区域以后,心情已经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坐在浅金色的崭新面包车里,白浩南还想了下,因为回市区要上高速,如果走另一边那就是前往蓉都,是不是需要按照老陈的说法,也就是给自己个借口去找陈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