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他乐颠颠儿的往新纳的姨娘房里。姨娘纳闷:“昨儿前儿请老爷来,”把个嘴儿一撇:“说守城要紧,你不在家。怎么,今天不守城?还是不用守上房的夜叉。”
汪大人嬉皮地笑着:“上房里是太太,你哪能说。而我确实守城呢,”坐下来,由着姨娘解衣裳:“哎哟,城外走了难民,哈口气都舒畅。”
姨娘一惊:“是难民吗?却不是乱兵。听说您本家的地盘上乱了,城里谣言四起,说乱兵不日就要到咱们这城里来,这话是真是假?您这会儿不救难民,小心报应来了,以后你成了难民,也没有人救。”
汪大人在她小手上捏着:“什么本家?我姓我的汪,我受王爷眷顾。他姓他的汪。今天王爷下公文,弄清楚了。以后汪家那边来的人,一概不放行。你猜怎么着,大殿下是自封的皇帝,我是朝廷命官,我不买帐。难民又怎么了?有王爷在,老爷我落不到难民的地步上。哪有报应。”
扯上姨娘往房里去:“要有报应,也是我报应在你身上。”
丫头见到,把香炉里放一把香,把房门关上。
汪大人颠龙倒凤在房里,正到得意之处,房门让拍响,听得出来是捕头说话:“老爷不好了,乱党打过来了。”
女墙之内,凌甫不能带大兵器,手执双刀展开来,还是最耀眼的那个。他带来的人清一色打劫翻墙的好手,清一色的强盗在此,刀剑光中哈哈大笑,快活的跟这就得了官似的。
宇文家的人官场上勾当过得去,干这活计实在不是能手,但也跟来,四下里照顾强盗们伤人可以,不要乱杀人。
双方对战,还要顾着不杀人,这几不可能。但凌甫的目标明确,上了女墙后,直奔官阶最高的军官。
凌朝能居名公子之内,又子承父业守护京都,家传功夫不虚。七老爷看得分明,没过三、五招,那军官让凌甫放倒。凌甫扑上前去,刀架到他脖子上,拖他起来,厉声喝道:“快说不要再打,再打下去你死的人多!”
七老爷赞叹一声:“甫哥深得家传。”
汪大人虽不情愿来,但身为上官躲避不及。带着捕头到这里时,女墙上已让凌甫一统。见到下面官轿到来在预料之中,凌甫把军官推给七老爷,不敢给强盗,怕他们一不小心杀了。
他收好双刀,是一身换好的官兵衣裳,一溜儿小跑好生殷勤的前去回话:“大大大,大人,”舌头打结也过关。
“不好了,有乱党进来了,”
汪大人出轿来,凌甫凌空飞起,一把摄在手中,另一只手在刀把上一抹,刀已到手。这还客气什么,横到汪大人肥白的下巴之下,坏笑一地:“乱党在此,要命的,给我开城门!”
城根下的客栈里,听到打斗声,有的人把门紧闭,有的人却出来窥视。
宇文永义把这一幕看在眼中,暗道,难怪杨泰保的人敢北上,功夫不错。
永义糊涂的不行,他从江南汪家的地盘过来时,汪家和杨泰保还没有打明白呢,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他出来的时候,只知道杨二海死了。宇文永义一听不得了,杨家有五虎之称,江南出了勇士。他以为是汪家的人,后面一问,汪家也在找这个人,愿出重金给他官职。宇文永义一面寻找文无忧,一面打听这边的局势,今晚,留宿在这个城里。
他不怕乱党,还想帮把手儿,这就出了来。但是一看,他貌似不是这乱党的对手。他不可能解救出汪大人,就不办莽撞事儿,眼睁睁看着城门大开,放进好些人。
不由得傻眼。
这有老有小的,这不是乱党才对。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面容到眼帘中,虽然好几年没见,他也不再是上好衣裳——这不是宇文永历?二老爷么。
后面那个,老三宇文永奇。
老七,宇文永复。
永义乐了,十几年里他往京中去过几回。每每有事在身,又打听到宇文永华刑部尚书官当得稳,对太师鄙夷只有加重的,不情愿拜见,心里虽很想教训几兄弟,因一个人也势孤,从没和这几兄弟对过面。
如今更出息了,当上乱党了?永义的手本来就痒,打不过凌甫才没出去。见到永历、永奇、永复三兄弟,手指直接颤抖不停。
他干脆在寒风中狞笑,老天开眼,这是送上门给自己报仇。报天哥当年的仇,报兄弟们让撵出京的仇。
又对这一行人充满怀疑,这有老有小闹的是哪一出儿?文无忧一行人在前面走,永义从小巷子里跟在后面。
等到衙门前面,整个城内都惊动。几家有名的富户让拘来,就在夜里的风中,一个少年站出来。
男装的文无忧说过她承担,毫不犹豫的面对众人走出来,沉着脸儿吩咐:“我们要药材,要做好的干粮,要成袋的米面及各色吃食。按家业大小分摊一份儿,这就准备起来。”
宇文永义头一个心思,这个少年有面熟的地方。眼睛在二老爷等人身上瞄瞄,自家人肯定脸熟,这不知是老二、老三还是老七的儿子吧。再看下去,熟悉感渐浓的同时,宇文永义看出另一件事情。这个少年一举一动中看极了,带着让他这个“仇人”无处不熨贴。他有气势,和汪大人及富户纠缠的时候,压得不想痛快给粮食的他们乖乖闭嘴。他也有胆量,不是出言恫吓,而是遇到阻拦,直接拖出一个人杀了。
永义啧舌,据他所知,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三,还是老七,世道再乱没有胆子无故杀人。
兴许投奔乱党?那还逼什么粮,直接血洗全城不就得了。再说这群混蛋们,自己不敢露面当匪,逼着个孩子出头露面,太不像话。
眼睛在有老有小的队伍是乱转,宇文永义警觉的发现弄明这件事情,可能与他寻找天哥的女儿有关。
直觉如一缕牢固的丝线,在文无忧一行清晨出城后,宇文永义跟在后面。
城门也到开的时候,宇文永义出城没受阻拦。他见到一行人在树林里停顿下来,轰的一声乱了。
有个大汉粗声大气:“我们怎么还带些难民,应该丢下他们了。”
“就是就是!勤王不能多带拖累。”
另一个少年站出来,大声道:“都别说话,文姑娘有话说。”
永义离的太远,话的一开始没有送到他耳朵里。他往前又走几步,“文”字随风而到耳边。他的脑海里只想着老二混蛋,老三混帐,怎么收拾老七,就听了听,嗯,这人姓文。
完全没有想到他要找的人身上去。
下一句,他又近了两步,站出来的少年凌甫请出文无忧:“无忧妹妹,这里请。”
嗯,这个人叫无忧,是个姑娘。宇文永义在心里又这样暗道。
北风里,虽没有朝霞,但晨光还是有的。如玉石流彩的白光中,在城里出面当家的少年又一回出现在宇文永义的眼中。
他绷着脸,一板一眼说起来:“勤王的人从不丢下难民。各位寨主都看到,那官本不想管咱们,不是咱们打进去,粮食从哪儿来?马车也借用不成。知道你们都不满意,听我说个故事,各位寨主就都明白。”
一个又一个震撼的词语带着雷鸣和闪电砸到永义的心思里,他就地蒙住。
勤王?
带的全是寨主?难怪一波子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