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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2 / 2)

“先见到猪再说,从朱玉良手里拿点东西可比要他的命还难,他还真把朱家村当成他家的了。”

朱清和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泛起一阵笑,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就是朱玉良的手段,把事情说得模棱两可,然后让所有人去揣测,早晚有一天众人的矛头会指向那个不退让的人,也就是他。

朱玉良真当他是傻子?算盘未免打的太精了,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他当然不会退,抬起头来,冲着说话的两人小声说:“叔,是我不好,害你们吃不上猪肉。”

不满朱玉良的人一脸莫名其妙:“刚没看到,是你啊,怎么就成你害我们吃不上猪肉了?跟你个小娃能有什么关系?”

罗勇是急性子,可没朱清和会酝酿感情,机关枪一样连停顿都没,一口气全倒出去了:“玉良大伯要让人拆清和哥的窑,那厂子要占,请和哥没地方住,所以就不同意拆,他就把村里人领不到猪肉就算到清和哥头上了。”

这事一人一种看法,没人不为着自己想,一直沉默显然知情的人开口劝道:“你这孩子也是犟,你大伯不是让你回去住?这多好?难不成还真打算和自己家人结仇?太不懂事了。”

坐在清和旁边的人却是挑眉嗤笑道:“他把人当夜壶?说拎哪儿就拎哪儿?当初把人撵出来了,现在又想让人回去?清和,你要是有骨气就别答应,不是这么欺负人的。”

有人忍不住抱怨说:“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害了大家伙啊,摸着良心说,咱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都舍不得吃两斤猪肉,现在人家是免费给咱的,不要白不要。清和,我也觉得你还是回去和你爹妈住吧,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一时半会儿还能撑着,时间一长怎么能行?以后的事情多了去,没个爹妈给你撑腰,能成什么事?”

罗勇听的皱了眉,不高兴地说:“叔这话说的,事情不在你头上,你可会说风凉话了,他们欺负我哥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劝劝?让他们别那么对我哥呀?”

那人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因为是罗有望的儿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将来少不了要求到人家,为了个朱清和坏了事就不好了,所以也不再开口了。

朱清和更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反正他不会让出去,他手里还捏着大伯亲自给他办好的土地使用证,想来大伯怕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吧?唯一从城里办回来的本本,上面还盖着大红戳,他倒要看看大伯怎么吞得下好处,他就要把这口肉卡在大伯的喉咙里,就算吃到嘴里又怎么样,咽下咽不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进了城各奔东西,这天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在摊子上忙活,看到朱清和他们简直跟见了救星一样,笑着说:“我还怕你们帮着家里收拾庄稼不来了,愁死我了,这两天你叔他在家里晒豆子,就不出来了。你们两个得多吃点苦,我每人给你们涨五毛的工钱,明天结清,行吗?”

朱清和和罗勇自然没意义,罗勇更想能多赚点钱,再过两天清和哥就要过生日了,他在家里和爸妈商量过了,他能变成今天全是因为认识了朱清和,所以他打算买点实用的东西当礼物,清和哥现在孤家寡人,看到肯定会高兴。

摊子上跑来跑去的就他和罗勇两个人,半天都快跑断腿了,好不容易闲下来,就连朱清和都觉得有点累,其实现在很没胃口,饿过头了,可想到还有半天得跑,硬咬着牙给吃完了。

收拾完跑到食品加工厂差点晚了,马主任在厂门外站着,看见他赶忙招招手,等人走近了才说道:“眼看离八月十五不远了,厂长让我给你准备了几盒月饼,都是厂里走俏的口味,说你好歹是投资人是公司股东,不能只让你出力气砸钱,晚点回去的时候记得去门房那里拿。”

厂里没人知道朱清和跟廖厂长之间的事情,只当马主任在交代什么,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朱清和却只觉得不管在哪里都难堵悠悠众口,没人会问缘由,脑子里只知道,为什么有他的没我的?

在城里的这两天就跟躲债一样,那些事情终归还是躲不过去的,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没人留意到他手里拿着什么。

送罗勇到门口,他把一盒月饼递给罗勇说:“拿着回去吧,别多说啊,要是罗叔问起来就说人家食品厂给福利,看着咱俩在不好意思才给了的。”

罗勇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朱清和,他隐隐觉得这人有什么事情瞒着,可是又看不出什么不对,也不好开口问,站了一阵,听到传来开门的声音这才匆匆的进了院子,将手里的月饼递给罗有望,说道:“清和哥帮忙的食品厂给的,睡觉,瞌睡死了。”

罗有望看了眼包装,这么精美,肯定不便宜,什么老板能这么大方?总感觉怪怪的。他往上提了下披在肩上的衣服,转身回去了。

第36章

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伴着这阵深秋的风传遍了朱家村每个角落, 千人千种心思,所以在路上看到朱清和提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往刘富满家走的时候,原本说笑正热闹的人全都用别样的眼神看着他。

下午在大槐树底下聊天的人多,朱清和打从跟前过,心上一紧,只得佯装不知快步往刘家院子走。这会儿家里只有富满婶在忙着做晚饭,听到清和的声音, 把菜盆扔到一边,赶紧跑出来问:“清和啊, 怎么了?有事吗?”

朱清和咧嘴笑了笑说:“我来给你们送月饼了。食品加工厂的老板看我干活卖力,就给了我几盒月饼, 我就给你们送来了。婶子你忙啊, 我也先回了。”

富满婶提着包装盒上的红绳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光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快速走远了。这两天她也听说了, 村里人的嘴是关不住的窗子, 有什么都能露出来, 想来这孩子也应该听到了吧?

这会儿年纪正是敏感的时候,别人说一句难听的话跟拿刀子往心上扎一样,朱玉良真不是个东西, 让全村的人去对付个孩子,人能做出这种事来?刚准备回去,听到身后传来自家男人的问话:“提着个盒子杵在门口干啥呢?呦呵,这是昌源食品厂出的月饼,不便宜啊, 从哪儿来的?”

富满婶将盒子提进屋里,脸上不见高兴:“清和那孩子送来的,说是人家领导看他干活实在,就给了他几盒,这不是给咱们家也送了一盒来。你说,这全村人的毛矛头都对着个孩子,我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刘富满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咱们家我和大龙都能赚钱,也不在乎那二斤猪肉钱,可有的人家一年到头都闻不上肉味儿,这回难得有这个机会,谁能放过?都难,可这么对个孩子,真是说不过去。朱玉良这事做的确实缺德,说的好听点也是为公家办事的,不管和朱清和有怎么样的过节,也不能这么算计个孩子。他不是说要听大家伙的意思?我要是不在家,你就说咱们不要这二斤猪肉,咱家没把良心喂了狗,去这么逼个孩子。”

富满婶听了点头,这才去进屋里去了,然后想起什么冲着外面喊了声:“等秋分种冬麦了,你帮清和张罗下,他还要上学,三天两头的请假不好,可别耽误了学习。”

刘富满笑着应了,别人都说他怕老婆,没眼光才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回家,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婆娘虽然嘴上不好,但这颗心是大善,比那些满嘴说好听话却烂了心肝的人强多了。

村里宛如罩了层阴云,朱清和所到之处,村里人都用别样的目光的看着窃窃私语,刚开始他确实在意,睡了一晚上反倒觉得没什么了,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好似没发生这件事一样。

但是这种情绪经过发酵膨胀后终会有人忍不住发作,所以朱清和被人拦住劝说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反而觉得有些可悲,眼前这个人分明手脚健全,一家人的日子却是最难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困难户。但是老话就把一切说清楚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事实确实如此。

“清和,你就当大伯求求你了,我家里那么多口人,年年连吃饱饭都成问题,这猪肉连想都不敢想,你不能只顾着你,硬生生的把我们这点念想给断了啊。你就和你大伯说一声,说你答应拆不成吗?不就是个破窑洞吗?你还惦念什么,难不成下面还有金子不成?”

朱清和认真打量眼前的人,虽然清瘦但是看起来很精神,一身邋里邋遢的打扮,好言好语的话下面满是暴戾,像是只要他说一句不,就会冲破这道线来收拾他。大抵什么时候都会有好吃懒做的人,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同情帮助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人们的可怜和馈赠。

朱清和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而是淡淡的说了句:“大伯应该去洗洗身子了,身上都有味了。”

那人当即面红耳赤,脸色十分不好看,怒道:“你个小崽子说什么?亏得村里人还夸你书念的好,我看你全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吧?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只有你自己在这世上活着,我们全都该死了?你是独活草吗?怪不得你家里人都把你给撵出来,这种不是人的东西要是搁我家,我也不要,还不如生下来就给摔死,也省得天天给自己找罪受。”

朱清和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的笑,真是他的好大伯,玩的一手好心计。对于这些天天盼着天上掉馅饼的人来说,哪天天上真的掉馅饼了,他们才不会把怎么做人放在心上,眼里只能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也很容易被人利用。就算这人骂的再难听,对朱清和来说也无关痛痒,既然别人不曾为他考虑过半分,他又不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弟子,没普度众生,救济世间的义务。

那人见他不接话,以为他是怕了,骂的更狠,唾沫星子乱飞:“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害得我们家领不上猪肉,我提着刀去你家找你,我砍不死你。”

朱清和的面皮终于松动,眼看着围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嗤笑一声道:“哦?也是,进了号子里好歹有牢饭吃,天上掉饭,多好的事。你最好再能耐点,找两个人伺候你,把饭送到嘴边不是更好?”

“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太没教养了。我今天就代你老子好好教训你。”说着还真撸起袖子,作势要打清和。

朱清和脸上的表情全数敛去,刹那间风云变幻,散发出一阵陌生又吓人的凶恶,声音低沉又寒意遍布:“都张大眼睛看清楚了,是谁先动手的,克别到时候把账全算在我头上。大伯,你的身子骨结实点,我要是一不小心打断了你的骨头,可别来找我要钱,毕竟我都不敢吃猪肉,怕饿死呀。你可以去找我亲大伯,他不是嫌我不回家?我回呢,只要他把我惹出来的这个烂摊子给解决了。你到时候要是真爬不起来,找他要钱去,他柜子里多的是花不完的票子。”

那人经不住被朱清和这么激,真往朱清和脸上甩巴掌,朱清和轻松地接住枯瘦如干柴的手腕,用力一握,利索地错开身子绕到身后,朝着屁股上就是一脚,那人尚没缓过劲儿来已经趴在地上,扑了一脸土。

朱清和嫌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人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一股黏腻感,真让人受不了。

“你是长辈,我不想和你动手,谁给你许诺你去找谁。再说句难听的,全村人吃猪肉,要我一人睡大街,倒是好法子,凭什么?我不怕你们拿刀来找我,大不了,咱们去警察局说说理去,谁鼓动闹事,谁把村里的票子装进自己的口袋,占这么多亩地,两斤猪肉就打发了,别把钱塞进了哪个人的口袋里了吧?”

这个时候朱清和一身戾气,一点都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在众人看来他就像只胡乱咬人的疯狗,可是这些话却不知怎么的他们就全听进去了。细细一品还真有些道理,土地什么时候都是香饽饽,凭什么两斤猪肉就给人占了?这地是集体的,是整个朱家村的,他们选了可靠的人来管事,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不知道?总是朱玉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暗地里是不是也收了好处?村里人选他是给村里人做好事的,现在怎么反倒像是选了个祖宗出来供着?解放这么多年了,封建老一套都成了旧历史了,谁知道在这么个破村子里又闹出来了?

多年之后那里都嚷着政务公开透明,而朱家村这个时候潜藏在当中的不稳就爆发出来了,如果不能很好的压下去,朱玉良这村长会很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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