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溪没料到越萦也会向自己“请教”,略顿了顿才答道:“这只是一个比方。好比七妹妹做吃的,这一个菜一个菜谱,就是叶子的事儿;再归成哪个菜系多半有什么特点,在用料上有什么偏好,这就比树叶深了一个层次;到做菜终究都要讲到刀工火候调味上来,这就把菜系的分别也打破了,挖到了更深一层的规律。
“这为学也是如此,若是掌握的是菜系的程度,终究有不熟悉的菜系,有没见过的材料,是以只能说勉强一战。非得到了能直接拿了没见过的东西也能看出用作菜时其本真特点是什么,这就去了那个形了,不被见没见过所拘,这个去考菜系那个程度的,胜算就大多了。”
越萦听了缓缓点头道:“受教了。”
傅清溪忙道:“三姐姐言重了。”
却是越蕊在一旁很是高兴:“傅姐姐你真好,我给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这样清楚。我跟我娘说跟我爹说跟我哥哥说,都不成,他们都随便应付我两声,根本不留心听,更不好说记住了。还是傅姐姐你对我最好,也最聪明。”
她这话一出,方才略显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大笑,一时又成了家长里短了。
傅清溪听了莞尔,她自知道之所以能记住这些话,那是因为她从越蕊说厨艺进阶的话里头听出了向学的层级,同自己已掌握的东西联通了,才那么容易就记住了。若是她果真过耳不忘的,哪里还需找自认的“歪门邪道”去学那通考科目?
心叹一声,总是自己这能耐还不够,若以世上全部学问为树,数象之学当可为根为茎,可惜自己如今大概最多只爬到了最细的树枝尖儿上。有什么法子,接着学呗!
第131章 惊澜
转眼过年, 总算长辈们要忙活年事去了, 没那么多功夫同自己说什么春考夏考的事儿, 且女学也终于歇了, 这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呢。
正经大书院里放假都早,越栐仁离得最近, 是头一个回来的。天香书院和陆吾书院虽都在西京, 越栐信却比越荃早回来多半个月。也不晓得他从哪里过的,竟然同谢翼一起进的家门。
越蕊听说自家哥哥回来了, 就跟一小鹿似的往外冲,嘴里还嚷嚷着:“哥!你可回来了!”
“砰”一下脑袋正撞到越栐信胸口上,越栐信赶紧一把捞住,无奈道:“怎么样?没撞疼吧?你好歹看着点儿, 快抬头我看看!”
越蕊委屈巴巴抬起脸来,鼻子都撞红了,眼泪汪汪的,抽吸一口道:“跑太快,煞不住脚了……哥,你好像长高了呀!你在那里有好好吃饭没有?那里的饮食同我们这里不一样吧?你吃得习惯不习惯?我叫娘找人捎给你的点心你可收到了?我信里问你,你怎么不说呢?……”
越栐信赶紧拦着她:“好了,好了, 咱们待会儿再说。没看还有客人么!”
越蕊这才注意到越栐信后同还跟着一人, 也不怪她,那人往太阳下一站像把光都吸住了似的,一点动静没有, 她哪里能觉出来?!
这会儿看清了,赶紧行礼道:“谢三哥好。”谢翼笑着点点头。
越栐信便往里头让谢翼:“你别见笑,这丫头在这院子里就这么毛躁。”
越蕊见有外人,也不好跟自家哥哥再咋呼了,招呼人上了茶,道一句:“我同娘说一声去,你们慢坐。”就顾自己往后头去了。
二太太知道今天自家儿子回来,正在小厨房吩咐做几个越栐信爱吃的费工菜。就看越蕊来了,见了二太太道:“娘,哥哥都回来了,不过还带了谢三哥。这会儿正在前厅说话呢。”
二太太一愣,叹气道:“这孩子!这刚回来呢……”又问,“去见过老太太了没有?”
越蕊摇摇头道:“不知道,多半没有。不过这会儿老太太应该正歇晌呢。”
二太太道:“就算老太太歇着,他也该先去颐庆堂露一面才好。这么……”
二太太怕自家儿子行事太过我行我素,惹得长辈不喜,可自己又说不动他,只好叹气。越蕊却道:“娘,你就别担心了,哥哥那心思,比鲥鱼刺还密呢,我们管他那才叫白操心!由他去吧!哎?娘,你给哥哥做开花酵糕,怎么不顺便给我做几个沙桃儿吃呢?……”
之后就全顾着打算怎么蹭自家哥哥回来的东风,给自己谋点可意的吃食了。
越栐信回来这时候,也是不时不晌的,二太太问他可用了饭没有,要不要摆上饭来吃。他却道一会儿还要同谢翼去见老太太,随便对付一口就得了。还是越蕊的主意,一人给他们来了一碗鲜汤面,两人就这么凑合了一顿,倒叫二太太直叹没有这样待客的道理。
一会儿外头来一婆子,道老太太已经起了。这里越栐信就同谢翼一起往颐庆堂去了。
等人走了,二太太在堂上一坐,只觉着这离家大半年的儿子回来可不该是这样子啊!可到底该怎么样,又说不明白。想来想去,还是自家这儿子太各色的缘故,没法儿比。
倒是越蕊安慰她:“娘,哥肯定也是想我们的。可是我哥能耐大啊,能耐大的人常做些咱们看不明白的事儿,您就别在那儿犯别扭了。等他把事情做得了,自然会告诉我们的,就同他考书院的时候一样。”
二太太笑道:“成,听你的,还是你知道你哥哥。”
越蕊道:“那当然了!”
又说颐庆堂里老太太歇了晌醒来,刚换了衣裳,就听外头道四爷打书院回来了,来给老太太请安。又有谢家的三爷也一块儿过来了。
老太太一听越栐信回来了还罢了,过年了本该回来的。忽然听得还有谢家老三也同他一处来了,心里就犯上了嘀咕。这谢家如今把陈家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连这年还不晓得怎么过呢,只是之前辗转找了几个人去说和,都没得谢家的回音。这会儿谢家家主忽然来拜访自己,这可就有说道了……
韩嬷嬷道一声请,不一会儿,越栐信同谢翼一起进来了,见了老太太都行了礼。老太太先问过两句谢家老人们的好,才对越栐信道:“你回来得倒早,荃儿刚送信来说才刚启程,你可好好读书了,没有逃学吧?”
越栐信笑道:“老太太放心,我们那里,没有先生准许,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便是想逃学也只能在里头来回逃。”
说得老太太笑起来,才又问道:“你们俩又怎么碰到一处去的?还一块儿来了。”
越栐信笑道:“是谢翼有事情要求老太太帮忙呢,孙儿不过是个白跑腿的中人。”
老太太一听这话眼中一亮,笑道:“中人多见,这白跑腿的中人可不多见。”又对韩嬷嬷道,“这里大开着门冷得慌,还是去边上暖阁里坐着说话吧。”
韩嬷嬷答应一声,一众人等就进了东边的暖阁里,另上了好茶。
第二天,四姑奶奶越洵佳就往娘家来了,同老太太说了半日的话,出来后去了一趟紫藤院又去了一趟青桑院。
转天越栐信一早就出门去了,等回来时候天已经黑透。
没等过年,京城消息灵通人士就发现,刚刚打得如火如荼的印坊陈家和谢家居然握手言和了,两家家主频繁在某处清静隐秘之地碰面,显是另有动作。
等谢陈两家联手南下,大事得定的时候,才又有人挖出来,这两家当年商议事情的地方,就是云来苑的四水院。云来苑里头有一处颇大的湖面,这四水院就在湖中间的一处小岛上。只一个小小院子,四面环水,要商议点机密事情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最要紧是这云来苑里头的使唤人都是董家的死契家仆,在国朝签死契的佣人数可是会大大提高一家税额的,可见董家下的本钱之大。于是乎,这董家云来苑渐渐成了大商贾大人物商议机密要事的首选之地,也是出人意料。不过这许多人觉着出人意料的事情,在有些人来说大概都是意料之中的。
远话休提,只说越栐信帮陈家同谢翼那里牵上线之后,总算得着些空闲了。
傅清溪到青桑院见了一回自家这四哥,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听越栐信笑道:“你说你啊,是有多呆?上回的苦头没吃够?这回又去考一个头等来!就那么几分加分,与你又有何用?你只平常能耐考去,还怕进不了五大书院?你之前数演会不是得了一块数令牌了?那就是昆仑书院的进门帖了,只要春考别太砸到底,昆仑书院的数术院必定会收你的,且一定是天字级。你说说,你可折腾个什么!白给自己招事儿。”
傅清溪一听他开始说,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听说数令牌的事儿了,便把胳膊一举道:“这是我后来去你们书院主持的那次数演会后得的,你可知道这又是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进你们书院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