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护卫驰马报信,里头的人得了消息,出来相迎。等越苭看见王常英王常安兄弟两个,同越栐仁一块儿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明白过来了。果然,越萦同越芃下了车后,便先朝王家兄弟行了谢礼,看来那文会的牌子就是这么来的了。
只是当日在颐庆堂小花厅一会,众人都是在一起的。这越萦又如何同这两兄弟如此熟络了,连迎宾牌这样的东西也哄得到手?——越苭这往里头的一路上,心里都转着这个事儿。
天峦书院的文会十分盛大,不止五大书院都派了人来,连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冶世书院”都有人来。听到介绍时,众人都凝神看去,却是两个精巴枯瘦的半大老头,同左右丰神俊朗的风华少年们一比,简直……简直……为着尊老起见,这词儿我就不说了。
只可惜,他们在那里你来我往,比拼唱和的种种,这头并没有几人能听懂。便是能听懂的,也不晓得能懂几分。
傅清溪只好跟着人群一时起立,一时喝彩。要说热闹是极热闹,可要说无聊也真无聊。这才是真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柳彦姝看得兴起,笑逐颜开越发神采飞扬起来。傅清溪拍拍她:“柳姐姐,你听得这么高兴?”
柳彦姝回头看看她,笑道:“这样式的热闹我还从来没见过呢!看那边,那许多人,也不晓得是比什么的,一边踱步一边执笔又写又念的,好生有趣。”又压低了声儿道,“你看那些人!穿上那样的衣裳,多么好看!”
傅清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队穿着白色宽袍的少年,个个身材颀长,风姿过人,举手投足间似乎合着什么韵律,确是耀人眼目。
傅清溪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陶嬷嬷说的话来,“姑娘要去书院,哪怕差一些的,读上几年就不同了。”可是啊,她如今连人家书院里的人到底在比什么都看不明白!就自己这样的,还想进书院?真是痴人说梦了……
心里就有些发灰,莫名的懊丧起来。
待了大半日,要回去的时候,越苭本想同越栐仁一路,路上好问话。哪知道越栐仁说这回文会来了许多人,多半会多逗留几日,他正好趁这机会多认识些人,说不定能碰着志同道合的文友云云。越苭见他不回去,只好抓紧时间问了几句,越栐仁一一答了,送她们上了车,看她们离开,自己才转身回去。
越家的这次回请实在漂亮,那文会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虽说这一群年轻姑娘们也是看热闹居多,且那观星台又高高在上,她们也不得四下走动,只这名头说出来就够旁人艳羡一回的了。
因此那两家姑娘又自觉欠了好大人情,没出半月,又连着做东请她们出去玩耍。
如此,傅清溪的日子就是学时上学,休时玩乐,竟没什么日子能踏实在院子里呆着的。柳彦姝极喜欢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兴高采烈的。倒是趁着上课的时候心静,花了不少新的绣样,教她屋里的丫鬟们分着做去,更多了期待。
傅清溪有心问问她关于银钱花销的事儿,想起她还有父亲在,到时候人家是有贴补的,自己问了不是更没意思,且还露了自己银钱不继的事来,更尴尬,便只好作罢。
这时候她有些明白从前陶嬷嬷说的话了,果然,这长大了要花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可这月钱银子却是不会跟着涨的。自己又没有父母亲人给贴补,真是花一文少一文。若是那时候能多攒些下来,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烦难。
她却没想到,如今这眼看着十分着紧,非花不可的花用,过些日子后看来,恐怕又同如今看从前那些没要紧的花费一样了。
要说天无绝人之路,也不对,该说越家当家人确是心细如发。
这日刚接了鲁家姑娘邀请去新开的茶楼饮茶的帖子,晚上就有颐庆堂的嬷嬷带了丫头过来,给落萍院里送东西来。
来的是老太太跟前的韩嬷嬷,她笑道:“老太太说了,如今姑娘们也大了,也有些人情来往。这些是外头铺上刚进的料子,看着新鲜,也没让往针线上送。这不是份例里的东西,姑娘们自己看是裁什么好,想好了再叫针线上的做去就成。”
说完又捧出两个匣子来道:“这是老太太给两位姑娘的,老太太说了,出去应酬,总少不了打点赏钱,让姑娘们不用掐着,照着花去就是了。花完了老太太还会让老奴给送来的。”
傅清溪同柳彦姝赶紧谢过,韩嬷嬷回去交差。这里柳彦姝打开了匣子一看,里头三个二十两的大锭子,还有些散碎银子约莫也有三四十两。
龚嬷嬷看了笑道:“老太太这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可真是了不得。”
傅清溪迟疑道:“这、这不好吧……也是咱们现在出去的次数太多了些……”
柳彦姝细看了一回自己那份料子,听见柳彦姝这么说,回过头来笑道:“你又生什么糊涂心思呢?不好?怎么不好?难不成你还想给老太太还回去不成?再说了,出去也不是我们自己兴起爱出去玩乐,这不都是亲戚家相请的么,我们还能不去?若是别的姐妹们都去,只我们不去,更让人说话了。”
傅清溪道:“这话我都知道。只是……这、本来我们就已经有月例银子了,这下、又让老太太破费……”
柳彦姝笑道:“你省省吧。这才几个钱?三舅舅买一对儿鸟儿还得小一千两呢。还有四舅舅,你晓得四舅舅上回在庄上请人谢春宴花了多少?那回谢春宴来了上百人,陆陆续续玩了六七天,花了三四千两呢!”
夏嬷嬷道:“所以后来才定了现在的例。”
几人便又说起新例的好坏来,并越家几位老爷的各种逸事。傅清溪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下回人再来相请,两回里去一回,或者三回里去一回也差不多了。左右自己也不是个显眼的,去不去大约也没人觉察得出来。
果然不几日,散学的时候,俞家二姑娘过来相请,说是定好了伍芳楼的新园子,请她们逛逛去。这回不仅是她们常来常往的几个,还有几个别家的没来书院里读书的姑娘们,年龄都相近的,正好相互结识一番云云。
傅清溪心里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同人开口说不去。俞家二姑娘忽然对边上一个姑娘道:“三妹,这回蓉蓉妹妹她们都去的,你总不能还缺席了吧?你看看,咱们这几回下来了,你竟一回没露面,岂不叫人看着失礼?”
傅清溪这才看到边上那位一身水蓝暗纹袍子的姑娘,她一站起来比众人都要高出半个头去,剑眉星目这话用在姑娘身上实在有些稀奇,只是傅清溪一看到她的眉眼就想到这个词儿,再对没有的。
她们同俞家鲁家两家姑娘彼此约请也有几回了,傅清溪话少,同人不算熟络,那看着人还是能对上名字排行的。这位俞三姑娘还真是没在聚会上见过,这会儿一听人家是一回都没参加过,心里也觉纳罕。
她这里打量这俞正楠,俞正楠已经开口说话了:“不去。从前都没去,这回因为蓉蓉妹妹她们我就去了,才是真的失礼。”
俞家二姑娘被噎了一下,长出口气,摇头道:“由你吧,就没人对你有法子。”
俞正楠全不以为意。
这时候越芃受了邀,正问自家姐妹们,傅清溪一时也顾不上打量别人了,便对越芃道:“二姐姐,这回我便不去了。”
越芃道:“怎么了?”
傅清溪道:“我去也没什么话说,且连着好几回出去了,我实在累得慌,想好好歇一歇。”
越芃笑道:“我想起来了,从前陶嬷嬷就说你平常觉多,如今是没时候给你补觉的,果然难了。”想想傅清溪确实去不去也无所谓的,便顺口答应着,“成,那你就好好歇歇吧,下回再一起玩。”
傅清溪赶紧点头:“好,谢谢二姐。”
越芃失笑:“傻话,谢我做什么。”又挨个问过去,越蕊那日要随许氏去她外祖家,也去不了。聚的频繁了,每次总难免有这个那个的事,碰上了也没办法,只好下回再聚吧。
看越芃她们同俞家姑娘们细说起来,俞家大姑娘二姑娘又特地走过去亲自请越苭,越苭便也去了。傅清溪没想到这事情这么容易,心里觉得分外轻松。
这时候忽听得一声儿问她:“这么不爱同她们一块儿玩,一早说不去就成了。”
傅清溪回头一看,却是俞正楠。正看着她笑。
傅清溪不太好意思地笑道:“之前也挺高兴的,只是如今聚的多了,有点……有点耽误工夫……”
俞正楠一翘嘴角:“你很老实。”
傅清溪这回站近了,细打量俞正楠,见她头上也一样簪环齐全,只不知道为什么,这钗环都叫她戴出一股子斧钺钩叉的味道来,实在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