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选址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回府看也罢。”玄龙道,“你昨日的一番言论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但行宫选址不止要考量你所说的那些东西,圣上要修建的这处地方,还会另辟一处宫殿作为未来太子修书的暖阁。太子除居东宫外,按林家惯例应当有一处封地,作为大典前的修习地,如此便要连着太子的八字命格也考虑进去。”
花珏听得云里雾里,玄龙低笑:“太子目前尚未册封,但过几年之后应当是皇长子无疑。皇长子林兆如今才两三岁,最小的一位皇子尚不足月,你自然不曾听说。”
花珏又“哦”了一声,又仔细想了想:“按道理来讲,王侯之家命里带煞的少,能克住紫薇巷的煞应当更少了,想来地址还是会选在屏山罢。”
玄龙回头看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没再讲下去。这个话题对于他们二人的身份来说已经越了界。玄龙这几天快把他的底细摸了个透,确认了此人虽然是个掉包的,但全然是误打误撞,不是哪一方的眼线。
值得一提的是,他仍然没有查到花珏的身份,这个与原先的头牌凤篁完全不同的人仿佛凭空而生,即便能肯定他没有别的心思,玄龙也不能全然放下防备。
朝堂上的这些事,嫡亲派系自然站着皇长子这一方,玄龙不外乎如是;然而储君之争向来是大事,连尚未生出子嗣的妃嫔中也早已分出了派系,这也导致了简单一处行宫的选址也要慎之又慎。最终拍板的是哪一方的意见,也将成为某一方的狂欢。
花珏想不到这么深,还在那儿琢磨,越想越来兴趣:“你刚刚说的那谁,林兆——”他话音一落玄龙便捂住了他的嘴,花珏这才想起来要避讳,放轻了声音:“皇长子,看字是五行俱全不独缺,命里会有极好的大运的。”
“知道了,小算命先生。”看出了某人本职怕是搞玄学的,玄龙揉揉他的头,让人牵马过来,自己骑了上去,对着花珏伸出一只手:“上来。”
花珏仰脸看他:“我不会骑马。”
“别怕,我带你。”玄龙往前探了探,抓住他往自己身前塞,教他踩在脚蹬上以稳住身形。花珏从没骑过马,此刻靠在他怀里,感到分外坚实安稳,连该有的那点畏惧都不见了,顿时玩心大起,大喝一声:“驾!”
那马儿不需要鞭挞,果然如他所言腾腾踏跃而起,往开阔的林间奔去。玄龙将他圈在自己怀里,任马儿狂奔而去,胡乱将他们带去不知方向的去处。微风携裹清晨的露水与雾气向他们奔来,花珏看着景物飞快地向后掠去,到最后一马平川,长谷空旷,抬头是微青的天色,上面还挂着几枚隐约可见的星子。
花珏感到玄龙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男人有力的臂膊撑着他不让他从马鞍上滑落,问他道:“我昨晚要你想的事,想明白了么?”
花珏楞了一下。他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没想到玄龙耿耿于怀——他的确是不知道为何玄龙会生气,当时眼看着夜色上来,很快便洗洗睡了。
他老实承认了:“没有。”
玄龙低笑一声:“那要罚。便将你丢在这里,你一个人回去罢。”
花珏内心毫无波动,摸着怀里的判官笔,想着要丢就丢,他还怕找不到路不成。面上却呵呵笑了一声:“还是别吧。”
“记得路?”玄龙气定神闲地问。
花珏回头望了他一眼。
也就是他回头的这一瞬,他被身后的人捉住了,往他微润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花珏大惊失色,立刻想要扭头回去,却被人按住了,接上来又是一个吻。
这第二个吻不同于前一个的蜻蜓点水,吻得深而长。马儿踏过溪流,将他们带入了生长着荆棘与山花的林间,不时有湿漉漉的草叶凉凉地擦过他们的头顶,润过他们的发丝。花珏的气息干净而温暖,那有些瑟缩和挣扎的反应让他想起他庭院中栽种的花木,初春刚绽时,也便是如此青涩无措的模样。
玄龙本意是点到即止,看看这小倌的笑话,没想到却鬼迷心窍地有些停不下来。直到花珏把他的手掐出了一个青紫的印子,他才放开了他,声音微哑,眼色暗沉。
“记得路?”还是刚刚的问题。
花珏一张脸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声音也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记得,你快点把我放下去罢。”
玄龙一本正经地道:“不放。”他微笑着将他抱在怀里,往前微微俯身,把头埋在他肩窝,压着他一动不能动:“到哪儿便是哪儿罢。”
作者有话要说:玄龙:这波操作这么成功,想必能让花花对我死心塌地了。
花花:呵,龙类,回去等着跪穿搓衣板吧。
第40章 魅-秋约
到哪儿是哪儿, 两人便被马儿带去了山林深处。天慢慢亮起, 过了巳时后的那一阵子反而是最冷的时刻,花珏冷得打抖,玄龙便将他拉下马, 用外氅把他裹起来, 像孩童抱紧心尖尖上的玩具一般将他抵在怀中,寻了个开阔点的地方生火。
花珏想要动, 却都被玄龙拉了回来:“坐着。”他单手拨弄着枯枝败叶, 火光驱散着晨间的寒雾, 顺手烤了几枚野果喂给花珏。
花珏尝完后眉头一皱:“涩。”他想吐又不敢吐, 只好囫囵吞了下去,玄龙瞧出来了, 怕他噎着,又给他灌了几口水。水囊有一股淡淡的皮革腥气,还有一点烟叶子的味道。
“吃了驱寒润肺, 果子烤了是会涩, 我们在军中时常找这种小果子吃。还有山枳皮,与艾草的功效相似。”玄龙道。
花珏瞥他:“不是同烟叶子一起嚼,解辣么?”
“你这也知道?”玄龙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笑道:“烟叶子嚼了后劲足, 守夜时不会瞌睡。淮南有种烟叶子是红的, 嚼完后跟喝了血似的。”
其实花珏是从桑先生那儿听说的,他去城主府串门子的时候,曾见到桑先生嚼了番邦烟草后改账, 几百本积压的账簿一一核算,最后算出两个偌大的黑眼圈,还怡然自得地告诉他:“这是军中来的提神方法,缺漏便是容易上瘾害身体。你不要告诉旁人,尤其不能告诉城主,知道了吗?”
花珏揣着对童年偶像的敬爱,认真保守了秘密,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拿出来跟玄龙讨论。玄龙显然对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很感兴趣,花珏被追问了半晌,最终决定再次推诿给自己那不存在的“剃度师父”。玄龙便道:“哦,你这个师父十八样才艺精通,既教你相术又教你杂学,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知道。”
花珏知道自己左右早就暴露了,也厚着脸皮算作承认:“对呀,我师父很厉害的。”
玄龙捏了把他的脸,将他一只手握住,翻过来要他一起看掌纹:“花珏,给你自己算一卦。”
“为什么?”
“你算,我听着。”玄龙拨动着他的手指,显然觉得有趣:“我想听。”
没等到怀中人的回复,玄龙却早一步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你掌纹真是浅。”他伸出手指,顺着他手心的纹路往下,最后在手腕处收尾。花珏的掌纹浅得几乎看不见,非要微微蜷起手掌才能清楚辨认。花珏见怪不怪:“气虚体弱之人便掌纹浅。”
玄龙瞥他。
花珏接着道:“不过另一种嘛……命薄的人掌纹也浅。”他给玄龙指:“火星平原玉柱纹断裂,越往上越浅,童年病痛,少年辛苦,饿火命遭月丘平且青,是活不长的。”
他没说自己其实两样都占。花珏算自己的命少说算过千百遍,现在已经颇有几分看淡生死的风流态度,身后的玄龙却突然没声了。半晌后,玄龙佯装不在意,这才换了个方向问道:“姻缘呢?”
“姻缘?”花珏这回想也没想,照着自己从小答到大的答案回复道:“我是个断袖,当然没有姻缘了,也不可能去祸害别人家姑娘。”花奶奶立了家规,花珏一辈子不能冠发,不能婚娶,不得出江陵,他倒是从没算过自己的姻缘。
“断袖也不是不可以结亲,契兄弟之举不少,前朝尚且有人纳男妃,你也不必如此悲观。”玄龙道。他看着花珏平视前方,眼中似乎有些微漠的怅然,忽而觉得眼前这人即刻便要消失似的,于是伸出手,想要抚过他的眼尾,然而中途改了道,只轻轻将他一缕发别回耳后。
花珏无知无觉,发过一阵呆后忽而心思一动,回过味来:刚刚玄龙是提了男妃的事吗?
虽然不是对他说,这条装模作样的龙算不算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