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华点了点头,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态度依然警惕:“您想要聊什么?”
“当然是关于我的弟弟。”白家大哥顿了顿,“听说你和我弟弟相处得不错?最近,他的性格明显开朗了许多,似乎非常愉快——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
傅少华呐呐无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而白家大哥也并不在乎他的回应。
轻啜了一口咖啡,白家大哥语气平淡:“我想,你应该也很好奇我们家为何能够这样冷静地面对小缎与男艺人谈恋爱的事情,而没有出手阻挠吧?”
傅少华微微抬起头,显然对此的确颇为在意。
“实不相瞒,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派人观察你的品性举止,也同样在了解你与我弟弟之间的进展。”白家大哥微微有些歉意,“对于这种窥探隐私的行为,我深感抱歉,但也请体谅一下我作为哥哥挂念弟弟的心情。”
傅少华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了解,我能够确定你是一个不错的人,而小缎也是当真喜欢你的,所以,我这才希望能够将你约出来,聊一些……关于我弟弟的事情。”白家大哥轻叹一声,将白缎那令白家人格外担忧的性格表现娓娓道出——这些事情,是傅少华从来都不曾了解过的。
在他的面前,白缎虽然独立、高傲了许多,却仍旧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单纯贴心的恋人,他从来不曾花费心力了解过,白缎在遇到他之前是什么模样。
听着白家大哥平静的言辞,傅少华一阵接一阵得心慌意乱,他本以为白缎在白家受尽娇宠、无忧无虑,却并不知道他其实过得并不开心,就连笑容都极为稀少。
傅少华怜惜白缎近二十年的郁郁寡欢,自责自己竟然没能尽早发觉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担心——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异常。
这仅仅是他与白缎消除记忆后经历的第二世,按理说,他在白缎心中不可能留下这么深刻的痕迹,引导着对方不自觉得寻找他、等待他,甚至影响到了正常的生活——在他的了解中,这应当属于中后期才会出现的症状,预示着记忆消除者的灵魂已然逐渐壮大、凝实,正在冲破记忆的枷锁。
如此想来,在第一世的时候,他原本也仅仅想要远远看白缎一眼、确定对方是否安好,但白缎却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并对他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热情。
当时,他只是欣喜于恋人的依赖与亲近、好奇于恋人小时候的模样,故而并未深思,而后两人一同长大,关系亲密也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更加无法引起他的警觉。
但如今想来,这种不正常的内隐记忆却已然初露端倪。
傅少华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毕竟,对于白缎的精神与肉身的改造才刚刚开始,离达成目的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未知的改变也许会引发相当严重的后果。
当然,另一方面,傅少华也并不愿意在今后的每一世,白缎都会在两人相遇前生活在这种怅然若失的阴翳中郁郁寡欢——哪怕,这能够保证两人在相遇的第一时间迅速坠入爱河,而不会产生什么第三者插足的感情纠葛。
傅少华忧心忡忡,一时间也没有精力应付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家大哥,径自沉浸于一团乱麻的思绪之中。而他这幅自然流露、毫无作伪的担忧焦急,却也恰恰好好落入白家大哥眼中,完美得契合了他的期望。
——傅少华的的确确在担心自己的弟弟、为了他而心疼,那就意味着,他对于白缎并非毫无感情。
白家大哥一边欣慰于自家弟弟的一腔真心并未被喂了狗、得不到半点回报,另一边也有些纠结——万一两人当真看对了眼、你情我愿,那他岂不是要承认这么一个不入流的“男弟媳”?
然而,无论如何,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白家大哥只要保证自己的弟弟现在不会被辜负、不会被一个小明星耍得团团转就足够了。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工作忙碌的白家大哥自然没有时间继续停留,很快便告辞离开。
傅少华在咖啡厅内心烦意乱地坐了片刻,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并没有返回片场,反而难得提前早退,回到了白缎所在的别墅。
——得到这一消息后,白家大哥对于傅少华又满意了不少,先前因为他忙于演戏而冷落自己弟弟的不满也消退了一些。
别墅内,白缎正在雕刻自己的新作品,虬曲的树根经过初步的修整,已然显露出了雏形,似乎是一只在树杈间攀爬的貂儿。
听到房门被打开,白缎扭头看向门口,顿时眼睛一亮,却又努力把持住自己,以免显得太过激动,平白让傅少华得意。
放下手中的雕刻刀,白缎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语气平静:“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傅少华随手将门带上,有些复杂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根雕——关键是那只体态熟悉的貂儿——随即倾身吻了吻白缎的额头:“我早点回来陪你,不开心吗?”
“……我有什么可开心的。”白缎抿着嘴唇,抑制住上翘的嘴角,别扭得偏了偏头。
“嗯,对,是我开心。”傅少华摸了摸白缎的脑袋,早已经习惯了这一世恋人的傲娇属性。
白缎:“………………………………”
——总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好气啊!
眼见白缎又拿起雕刻刀,闷声不吭得打量着面前的树根,傅少华微微叹了口气——虽然傲娇别扭的恋人也挺萌的,但他还是有些怀念曾经那个粘人又坦率、时不时还会撒个娇的白缎。
坐在自家恋人身边,傅少华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开口:“今天,你大哥去片场找我了。”
白缎眼神一凝。
他早已经在家人面前出了柜,也自以为得到了家人的谅解和支持,所以并不认为他们会背着自己为难傅少华。但听到这句话,白缎仍旧不由有些担心:“大哥去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你小时候、遇到我之前的事情。”傅少华语气担忧,“听说,你一直都情绪低落压抑,还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一下吗?”
白缎皱了皱眉,表情很是无奈:“大哥怎么跟你说这些?”他扭头看向傅少华,正对上他满含忧虑的目光,第一次主动靠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叉,“他们总是太操心了,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我都不太清楚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心理医生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白缎摇了摇头,神情中是毫无作伪的困惑,“我也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没有什么不开心,只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普普通通罢了——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大哥也不太笑,但爸爸妈妈和爷爷却从来都没有特别关心他。”
白缎是真得认为自己很正常,就像是喝醉的人都认为自己没有醉那般,大多数心理有问题的人都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但傅少华却见过白缎真正的模样,知道他的情绪其实非常丰富,喜欢嬉笑玩闹,虽然偶尔会悲伤难过,却也很快就能被哄好,一直是乐观活泼的性子。
——比起曾经,现在的白缎显然有了极大的改变,而他也绝对不能放任这种改变继续下去。
——现在两人所处的都是普通的人类社会,一生不过寥寥百年,就算等待也不会太过难熬,但以后,他们将会经历寿元更为漫长的世界,而长时间无从排解又毫无头绪的郁气很容易令人崩溃、心性大变。
这绝不是傅少华愿意看到的。
傅少华双眉紧锁,暗暗思考该采取怎样的方法。白缎看了看面色仍旧没有好转的恋人,咬了咬嘴唇:“如果说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那就是我总是觉得自己丢掉了什么,在等待什么。”
傅少华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白缎面颊红红,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别扭,倾吐着自己一点也不擅长的情话,“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哪怕只是张照片,我就知道,我一直等待的就是你。”
这句话的确是动人的,哪怕傅少华如何忧心忡忡,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心中一荡,伸手揽住自己因为表白而羞涩的恋人,吻住他甜蜜的嘴唇。
能够从这一世的白缎口中听到这样的情话,实在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傅少华知道白缎正在很努力得安抚他,不得不将忧虑按耐在心底,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意:“对,你在等我,现在也找到了我。这一辈子,我们会一直好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