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瑶早在心里盘算过无数遍了,笑着同他道:“要到腊月中,陛下还需再等半年,孩子应该会同陛下一起迎接新正的。”
嗯,虽然有些迫不及待,但听她这么一说,宇文泓也觉得有盼头了,忍不住弯下腰来,对着她的肚子说,“宝儿乖,父皇等你一起过年。”
头一次以“父皇”自称,说出口时,有种奇妙的感觉。
静瑶听得也是心间一颤,他在说什么?“宝儿”、“父皇”?
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可真是神奇,更神奇的是,他居然有心思同还在腹中的孩子说话……
侍卫在角楼外守着,殿中只有福鼎随侍,且还知趣的站在一旁,离得并不近,静瑶弯起唇角问他,“陛下……在同孩子说话?”
这显而易见,他当然是在同孩子说话,但她其实是想问,他怎么会想起来同孩子说话?
宇文泓也明白她的意思,头一次如此,也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微微咳了一声,同她解释说,“也是段二说的,他说现在多同孩子说说话,等他出生,会与朕亲近……”
静瑶这才明白过来,怪道觉得他今日如此不同,原来是受了段濡尘的教导。想象了一下二人昨夜谈话时的模样,忍不住掩唇笑道:“段二王子看来是位好父亲,不知他还跟陛下说了些什么?”
这个嘛……
除了谈孩子,因为知道了昨日宫中的风波,段濡尘还顺道同他讨论了一下后宫之事,他苦闷于为何后宫不得安宁,而段二则给他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狼多肉少。
他当时心中一顿,这句糙话其实不错,他现在就是那块肉,后妃们便是狼,自己喂饱了阿淳,别的女人自然得向她亮出仇恨的尖牙。
他还记得,昨夜段二为自己倒了一杯雕梅,悠悠叹道:“这恐怕只是个开始而已,你且做好准备吧。”
他愣了愣,做好准备……他到底要做什么准备?
想到这些接二连三的龌龊事,他简直要抓狂,他当初亲口答应阿淳要保护她,若是果真往后还会时不时的叫她陷入危险,她会恨自己吗?
他垂眼看她,有些心虚,又有些哀愁,开口道:“阿淳……”然只唤了她的名字,却欲言又止。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眼瞧着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味道,她不由得一怔,猜想难道自己问错话了……
她想张口问问他,却听见外头来了人,向他禀报称,“陛下,吏部尚书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经入宫,现在正在御书房外求见。”
他只好点头应了一声,同静瑶说,“他们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静瑶便道好,同他下了角楼,坐上了御辇。
御辇行了一会儿,静瑶无意之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前日察觉萧毓芸的异样,她本要提醒他来着,然而后来要应付淑妃钟氏,竟给忘了。
她于是赶紧趁着御辇行进的空当同他禀报,“陛下,前日金明池水戏之时,臣妾见到了那位北辽公主,觉得她有些异样……不知现在惠王的事如何了?”
宇文泓正在思量等会儿要同吏部尚书与左都御史交代的事情,闻言回了神,嗯了一声答道:“朕前两天撤了他鸿胪寺的差事,打算叫吏部新拟人选,其他的事,正在办,他的王位是先帝封的,朕没有十足的理由,轻易撤不了。”
其实现在御书房外正等他接见的这两人便是为此事而来。他说完,见静瑶凝着眉,又问道:“你说萧毓芸有异样……有什么异样?”
静瑶便答道:“这件事臣妾也只是猜测,看她那日的表现,怕是已经与惠王珠胎暗结,臣妾担心,如此一来,她与惠王便分不开了,万一她不在乎名分,答应入惠王府做侧妃该怎么办?”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没有料到,闻言不由得眉间一皱,“珠胎暗结?”
静瑶点点头,“这也是臣妾的猜测,或许并不为准,但现在臣妾觉得我们该做好准备,万一北辽若真的插手,该怎么应对?”
宇文泓闻言,捏了捏拳头,“大不了就是一战,朕不怕他们!”
宇文泓目中露出坚毅的光,他不是没同北辽打过,以前不曾惧怕的事,现在也不会退缩,大不了便是重上战场。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先解决这个麻烦。
静瑶佩服这样的他,但却也有些着急,就算大动干戈在所难免,可该怎么稳操胜券的除去宇文铭这个祸患呢?
就算暂且不论她自己的杀身之仇,宇文铭这个人为了皇权没有底线,连与劲敌为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倘若天下落到他手上,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有些着急,神情写的一清二楚,宇文泓猜到她心中所忧,在旁安慰道:“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就算真要与北辽开战,也绝对不会在此时,上次的仗才打完没有多久,他们也要休养生息。而且,朕已经开始清理他的脉络,等他在朝中成了孤家寡人,就好办多了。”
“脉络?”静瑶有些狐疑,“从前听闻惠王并不关心政事,在朝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脉络……”
宇文泓冷笑一声,“那只是他营造的假象,他狼子野心,连北辽都去拉拢,岂会不在朝中建立党羽?就譬如上回诋毁朕与你的谣言,仅凭他自己,这谣言能流传得如此广与持久吗?”
静瑶恍然过来,点头道:“臣妾愚钝了,还是陛下明察秋毫……只是不知,这些依附他的党羽该如何处置?”
宇文泓笑了笑,同她道:“意图谋反,自然与主犯同罪。”
静瑶便明白了,他此次不会心慈手软。
他决心强硬,她自然放心,赞道,“陛下圣明。”
眼看着也到了棠梨宫门外,宇文泓因有急事,将她扶下车后,并未再下来,静瑶目送他离开,将要转身进到正殿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的亲生父亲,青州刺史陆永霖一直是个端方的人,但因为她嫁进了惠王府,后来与宇文铭还算亲近,兄长陆敬芝效力于河东大营,从前她在惠王府时也偶有书信往来,但她不知,宇文铭有没有通过自己的关系来拉拢他们。
而宇文泓说正在清扫宇文铭的脉络,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她大感不妙,慌忙进到殿中思索对策。
她在殿中独坐了一会儿,恰好小厨房里头阿胶炖好了,倚波亲自给她端了进来,见她紧锁眉头,不由得奇怪关问,“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同陛下吵架了?”
静瑶闻言回神,看了看她,忽然想起一个主意,问她道:“我想写封信去青州,你想法子帮我送出去,但是不要惊动别人。”
倚波有些奇怪,“青州?是要写给谁的?”
静瑶只得含糊道,“是我从前家乡一位好友,早些年一家迁去了青州,我前阵子恰巧得了她的消息,想再与她联络,但是又不想叫她知道我进了宫,免得麻烦。”
“原来这样啊,”倚波点头,“宫里头寄出的信件都有专门的印记,如果你不想叫她知道你在宫中,只能由宫外寄了……这样吧,你写好交给我,我请魏大夫下了值去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