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同衾死同椁,看来是真的一往情深了。
她不由得抬眼环顾棠梨宫,听说张贵妃最爱花,是以高祖皇帝就命人在此种满了梨花与海棠,以喻她的纯洁与娇媚。
如此用情至深,听起来似乎确实是爱到了骨子里。
所以……这世间,当真会有忠贞的爱情吗?
或许有吧,并且曾在此发生,可是这故事中,美好的是高祖皇帝与张贵妃,对于其他那些妃嫔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残忍吗?
所以身在帝王家,还是不能无牵无挂的美好起来,她轻轻叹息,目光无意一转,却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正望着她。
皇帝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她吓了一跳,忙过去行礼,问道:“陛下怎么来了?”
她愿意过来看看,就说明在乎,不是受他逼迫后心不甘情不愿,宇文泓心里高兴,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答说“朕下了朝,回去没看见你,听说你在这儿,便想过来看看。”
发觉如此说法有一刻也离不得她的嫌疑,忙改口道:“过来看看梨花,朕也许久没来棠梨宫了,记得此处梨花甚美。”
静瑶点了点头,并未表示质疑,心中却暗自腹诽,梨树才刚抽花苞而已,离盛开少说也还有十天半月,他现在过来是来看光树杈的吗?
宇文泓虽然嘴硬,但看见她,面色掩饰不住的柔和,方才朝堂上冗繁的仪式带来的沉闷顿时烟消云散,和声问她,“方才朕看见你似乎在出神,可以告诉朕,在想什么吗?”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她如实道:“奴婢头一次来棠梨宫,从前听说过这里有个很美的故事,不由得就想了起来。”
“哦?”他似乎根本不知情,饶有兴趣的问她,“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她楞了一下,心想他才是这宫里长大的,而且高祖皇帝不就是他的祖父吗,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要来问她?
她只好说,“听闻因昭献贵妃喜爱梨花与海棠,高祖皇上就命人在这里种满,还以此命名……”
话才说到这儿,就见宇文泓皱起眉来,一脸诧异道,“哪里来的这种说法?”
静瑶都被他问的心虚了,嗫喏道:“奴婢听宫里人都这么说的……”
宇文泓微微皱了皱眉,说,“确实是高祖皇上下令为张贵妃种的,但不是因为她喜欢花,她喜欢的是果子。那个老太太最喜欢自己院里种的海棠果,朕小时候过来玩,还常常拿给朕吃……唔,海棠果很酸,朕不太喜欢。”
静瑶,“……啊?”
这简直与想象中大相径庭,什么?老太太……爱吃自己种的果子?
宇文泓见她一脸惊愕,索性给她慢慢解释,“高祖皇帝崩后十年,昭献贵妃才薨,通常太妃太后都要迁宫的,因为高祖皇帝有遗旨,叫昭献贵妃不必挪地方,所以在先皇登基后,她也一直住在这里。”
“这儿离上书房近,朕小时候读完书,常顺道过来玩儿,昭献贵妃为人很和蔼,每当朕过来,就拿好吃的来招待,赶上秋天结果的时候,常常亲手摘几个海棠送给朕。”
说到这里,宇文泓微微皱了皱眉,“大约品种不太好,那些果子虽然看起来漂亮,但实在是酸,朕吃不下,常常背着昭献贵妃,悄悄赏给福鼎了。”
闻言静瑶忍不住跟着想像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小小的他被酸倒了牙,而福鼎又不得不忍酸吃果子的模样,抿唇轻笑后,又不解问他,“既然昭献贵妃种树只是为了海棠果子,那又种那么多梨树做什么?”
她有些不甘心,棠梨宫这么美丽的一个名字,怎么只是跟吃有关呢?
宇文泓嗯了一声,“那是因为高祖皇帝喜欢吃梨,他老人家觉得这么大块地方,只种海棠有些太可惜了,就叫花匠们顺带着种了梨树。”他回忆道:“是香水梨,清甜多汁,很好吃的。”
他的故事讲完了,静瑶也终于弄了明白,原来那所谓美丽的传说,只是源自对两个吃货的误会罢了……
心里当然有些失望,她不死心的又跟他求证,“那,相传高祖皇帝独宠昭献贵妃二十年,两人情比金坚,可是真的?”
宇文泓想了想,“大约是吧,不过朕很小的时候,高祖皇帝就驾崩了,没亲眼见过,所以不能给你肯定。”
“那应该就是真的了。”静瑶固执的自己说道。
若不是真的宠爱,怎会为了满足一个妃子的爱好,而在宫廷中种满朴实的果树呢?
她感叹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不止倚波抱着幻想,自己也是,明明是多年前的旧事,自己却非要给它安上个圆满的结局。
还是有些幼稚,她暗暗在心中自责。
今日难得能聊这么久的天,跟她讲了一通别人的故事,宇文泓觉得还不过瘾,听见她的问题,又看了看她面上的神情,自己猜想了一下,问道:“你很羡慕昭献贵妃?”
静瑶愣了一下,能得夫君真心相待,昭献贵妃当然是幸运的,可她的人生也有缺憾,一直到死,也只是妾罢了,名分上仍不得圆满。
她摇摇头,回道:“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奴婢觉得用不着羡慕别人。”
宇文泓点头表示赞同,“是用不着羡慕她,高祖皇帝能给的,朕也一样能给。”
这话叫静瑶心间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他,他……这是要许诺什么吗?
对上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睛,宇文泓心中也猛然一颤,她头一次如此看自己,叫他一时之下,竟然忘了要说什么。
他咳了咳,几乎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道,“你喜欢吃什么果子,朕也可以为你种……”
“……”
静瑶眸中光亮转瞬即逝,随即垂下眼睫道,“奴婢没什么偏爱的,这里的海棠与梨树就很好,陛下不必麻烦。”
宇文泓一愣,她这是不高兴了么,连语气都与方才不同了……
呃,自己是不是该挽回一下,该把刚才没说出来的话再说一次吗?
他这样想着,刚待张口,忽见宫门外进来一个人,却是福鼎。
福鼎不似寻常那般淡定,宇文泓隐约觉得应是有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福鼎躬身回道:“启禀陛下,方才太医院上报,说安康王妃忽然腹痛,怕是要生了。”
静瑶听后一愣,只见宇文泓也是惊讶,“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