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冬天。
那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风雪,压垮了无数的民房,冻死了无数的百姓和家畜。
今年开春的倒春寒,寒霜又冻死了地里的全部幼苗。
朝廷没有对灾民发放救济粮食,更没有及时为百姓发放粮种,让百姓们重新播种。
夏收之时——颗粒无收。
西川外面的那些地方,老百姓们就只能嚼草根,剥树皮来吃,可树皮和草根一旦吃完了,就只能等死。
西川这边山多地少人也少,树皮草根倒是不缺,可光吃这玩意儿,老人也小孩子哪能扛得住?而且人又不是吃草的牛羊,一年四季光吃草就能活命?
若不是开春之时,战神大人和战神夫人的到来。
今年西川也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战神大人组建狩猎队,亲自带着人上山打猎,安排人挖野菜,这才救了西川好几十万的百姓,战神大人还自掏腰包购买粮种,还让大乾的传奇“神秘道人”赠送了能高产的新型农作物种子。
战神夫人绞尽脑汁不辞辛苦的上山去,想尽办法才终于开垦出了安全且又能种粮食的梯田。
这等心怀百姓的好官。
这等为民着想的好官。
可那皇宫之中的两任皇帝,却都容不得这等清官。
那退位的太上皇,当日在战神大人到来西川时,又不拨粮,又不拨人,把堂堂二品大员派来这穷乡僻壤当知府,摆明了就是在为难人,在故意打压战神,羞辱战神,真真是没想到,那老皇帝退位了,新皇帝比那老皇帝还要心思狠毒,居然对战神的祖父和爹娘下如此狠手。
气愤不已的村民们,气得脸红脖子粗,齐刷刷又跪了下去。
秦熠知搀扶着镇国公,看着又跪了下去的村民们,祖孙两人急忙让众人起来。
“咳咳~乡亲们,大伙都起来吧,雪地寒凉,可别受了冻,老夫这身子骨,就是因为当年跟随大乾开国皇帝东征西战之时受了寒凉,咳~咳咳……后来便落下了这老寒腿的毛病,大家快起来。”镇国公一边难受的咳喘,一边着急的看向众人说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秦熠知也红着眼急忙说道。
村民们起身后,一双双充满了愤怒的眸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镇国公,战神大人,那狗皇帝是个容不得人的昏君,既然他已经对镇国公您下狠手,那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对对,要是那狗皇帝猜测镇国公您来了西川,肯定会暗中再派人来暗杀您们,或者是明目张胆的把战神大人调回京城,然后再捏造个罪名杀掉战神大人您的……战神大人,您是我们西川百姓的救命恩人,是我们西川百姓的再生父母,我们西川的百姓不能没有您,我们西川的百姓不能眼睁睁看到您和镇国公被狗皇帝谋害,求您带着我们反了那狗皇帝吧。”
“战神大人,你不能离开我们啊~你若是离开了西川,我们西川的老百姓可就又要没活路了,呜呜~”有女人害怕的失声痛哭并哭诉着。
若是战神大人被调走。
若是皇帝又派来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
这西川没有了战神大人的庇佑。
就算有那梯田和高产的新型农作物,老百姓们也好过不了。
毕竟。
在非自家的山上开垦出来的梯田,皇帝和狗官肯定不会像战神大人那般,只收取四成的租子,到时候,狗官巧立名目的各种赋税一下来,百姓们哪怕一亩能收获上千斤的粮食,最终落到手中的粮食,估计也没有两成。
虽然老百姓大多都不识字,也不懂很多大道理。
但是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脑瓜子一个个都灵光的很。
在场的好些老人活了六七十岁,别说是在西川这地界了,就算是历朝历代,也很难找到像战神这般的好官。
遇到一个好官难。
遇到一个能为民着想的好皇帝更难。
不管战神大人有无造反之心,只要皇帝认为战神有造反之心,那么,战神大人就落不到好,战神大人治理下的百姓们也落不到好,毕竟,西川这里的百姓,一直都被外面的百姓和当官的以及皇帝不喜,总认为西川这儿穷山恶水专出刁民。
刁民?
呸——
他们也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的人,谁不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这西川的地势条件所限,耕地少,只能以打猎为主,打猎听起来很好,感觉顿顿都有肉吃的样子,可那大山里的猎物,又不是长在地里的菘菜,一动不动的任由你拿刀去砍,去收割就行了,打猎是有着巨大风险的。
他们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
西川这儿也经历了无数的知府,各县的知县,可那些人来到西川,要么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穷苦的百姓们骨头里榨出油水来,要么就是无功无过的领着朝廷的俸禄混日子。
从未有像战神夫妻这般,绞尽脑汁的想办法为百姓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巢之下,焉有完卵。
在战神大人前来西川赴任之时,他们这些百姓就和战神绑在了一起。
人群气吼吼的怒吼着。
“对,反了那狗皇帝,反了那狗皇帝。”
“反了那狗皇帝,反了那狗皇帝。”
“……。”
陈氏搀扶着公公的胳膊,听着老百姓们这话,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公公,丈夫,儿子,陈氏吓得心肝不住的狂跳。
造反?
真的……。
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虽然儿子打仗是很厉害。
可是……
可是如今儿子手无兵权,而且西川这地界,穷山恶水的,如今又正逢饥荒之年,就算从灾民中能很快拉起来一支队伍,可若是没有足够多的粮食,若是没有足够多的钱银去购买兵器和战马。
一支吃不饱,穿不暖,手无兵器,一个个还饿得皮包骨,好似风一吹就倒的队伍,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朝廷如今虽然逐渐式微,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群乌合之众怎么跟朝廷装备齐全的正规军打?
可若是不反。
如今他们一家子已经退无可退了,还能逃去哪儿呢?
陈氏整个人又惊又怕又焦躁不已,整个人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皴裂的嘴唇紧抿,眼眶泛红得很是厉害。
秦熠知双手做出一个让众人安静的动作,人群齐齐禁声。
“乡亲们……。”秦熠知双眼泛红,哽咽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村民们目露关切与担忧。
秦熠知顿了一瞬,深深吸了一口气,时候难受不已的愤怒说道:“祖父和本官为大乾效力多年,真真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如此猜疑我们祖孙二人,居然会如此怀疑我们祖孙二人的忠心……前几年,本官便交出了兵权,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是对我们不放心,把我一介武官先是派去三河县当七品知县,后又不给粮,不给人,让本官前来西川赴任,这些……。本官都能忍,都能克服,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对本官的祖父和爹娘下如此毒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带着祖父和爹娘以及妻子躲去哪儿?”
“战神大人,你哪儿也不用去,你也不用躲,你就在我们西川待着,既然那狗皇帝不让战神大人和镇国公活,也不让我们百姓活,我们就反了他娘的。”
“对,反了他娘的。”
“杀了那狗皇帝,杀了那不为民做主,不为百姓谋福的狗皇帝。”
“只有战神大人才配当天下之主,只有战神大人当了皇帝,我们老百姓们才能有好日子。”
百姓们愤怒的怒吼着,好些年轻的汉子更是踊跃的积极报名。
“战神大人,带着我们反了那狗皇帝吧。”
“战神大人,带着我们反了那狗皇帝。”
“战神大人,我会打猎,我箭术很好的,我……”
秦熠知面露为难:“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
百姓们齐齐禁声,一瞬不瞬的紧张而期盼的看向战神大人。
“……。乡亲们。”秦熠知露出苦涩的一笑,艰难的哽咽说道:“这只是镇国公府和战神府与皇帝之间的事儿……。西川现在能开荒山为梯田,明年还有新型农作可种植,大家的日子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本官不想把大家牵扯进来……这天寒地冻,乡亲们都各自回去,本官也得赶紧带祖父和爹娘回虹口县看大夫,皇帝虽然对我们不仁,我们身为臣子的却不能不义,不忠,至于今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完。
秦熠知便红着眼,朝着大伙挥了挥手后,便转身走向镇国公。
镇国公粗喘着气,看向众人吃力的挥了挥手,气喘吁吁的咳喘着颤声道:“大家都回去吧。”
村民们懵逼了。
“战神大人……”
“战神大人你若是不反了那狗皇帝,你们一家会没命的……。我们西川的百姓们,也会再次陷入苦难中的,战神大人,对于狗皇帝那种昏君,你没必要和他讲仁义,讲忠诚,真的……”
“镇国公,你劝劝战神大人吧,你们真的没有必要愚忠那狗皇帝。”
百姓们纷纷跪下祈求着。
但却不敢上前强行拦截,毕竟,战神大人的祖父和爹娘,身体状况的确是很不好,得赶紧回去看大夫才行,于是,百姓们只能跪下纷纷祈求战神大人改变心意。
无论百姓们怎么说。
秦熠知和镇国公以及秦书墨,都没有停下脚步以及回头。
秦熠知把祖父搀扶上了马车后,便翻身上马,左手抓住缰绳,右手紧握马鞭,侧头看向跪了一地的村民,眼眶红红,鼻头红红,哽咽的劝说:“乡亲们,回去吧,今后……大家多多保重。”
说完。
秦熠知便扬起马鞭,下令道:“出发。”
“是。”私兵们齐声高吼。
虽然私兵们只吼出了一个“是”字,但那威武的气势,震耳欲聋的齐声应答,行动迅速的骑马前行,这一支队伍把“令行禁止”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村民们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个不停。
“镇国公和战神大人带兵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有村民出声感叹道。
“里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是战神大人真的被狗皇帝调回京城给谋害了?要是今后西川又来一个贪官污吏,我们这些百姓该怎么办?”有人担忧的急切询问着里正。
“对呀对呀,战神大人为什么要和那狗皇帝讲什么道义啊?那狗皇帝都那么对待战神和镇国公了……。”
三十三岁的里正眸光闪了闪了,随后回头看向村民:“你们急个啥?我们今日虽然没说服战神大人反了那狗皇帝,开春后,我们村里符合当兵条件的人一起组队去虹口县,只要给我们时间,给战神大人时间,战神大人肯定会同意的。”
这个世上,但凡是有真本事的人,骨子里大多都是不愿屈居于他人之下的,都是有着傲骨,有着血性,有着骨气的。
战神大人来到这西川,先是组建狩猎队,随后又开垦梯田,推广新型农作物,看战神大人的行事作风,可一点都不像是那种死板的守旧之人。
那狗皇帝欺人太甚。
人被逼上了绝路,要么认命的被人宰割,要么就会奋起反抗。
而战神大人……
里正觉得一定会是属于后者……。
……。
两天后的下午。
申时三刻。
云杉穿得厚厚实实的,站在房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纷纷扬扬不断下着的大雪,心里很是焦躁。
已经三天了。
熠知前去接应祖父和爹娘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那狗皇帝派的追兵太多,路上出了……。
想到这个可能,云杉吓得瞬间一个寒颤,赶紧打住脑子里这个可怕的念头。
邓婆子看着夫人每隔一小会儿,便又跑到门口处顺着门缝往外瞧,制止了无数回,但夫人就是不听,心里急得不行,可就算是夫人不听,邓婆子依旧不死心的再次提醒。
“夫人,你别总是往门口去,寒风会顺着门缝吹进来的,夫人你现在还在坐月子,可受不得寒凉。”
“……。”云杉折返了回来,焦躁不安的搓动着双手,满脸的急切,侧头看向房门口:“秦勇。”
“属下在,夫人请吩咐。”门外秦勇及忙应声。
“你再去大门口看看,看看老爷他们回来没?”
“是,夫人。”
邓婆子看着夫人心神不宁的,提议道:“夫人,要不要把三个小主子给您抱过来?”
云杉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你去看看,若是孩子们都睡了,就不要吵醒他们,若是他们醒着就抱过来。”
“是,夫人。”
邓婆子离开后。
云杉坐在凳子上,右手手肘撑在桌上,烦躁的一边啃咬着大拇指的手指甲,一边不住的抖动双脚。
片刻后。
三个奶娘怀里各自抱着一个小主子,小棉被把孩子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小心翼翼的踩着步伐朝着院内走来,邓婆子走在最前面,轻轻推开房门,三个奶娘抱着孩子依次走了进去。
云杉猛的回头,看着三个小宝儿来了,急忙起身:“孩子们都醒着吗?”
邓婆子急忙忙的回答:“是的夫人,二少爷,三少爷,二小姐刚刚吃了奶,换了尿布,这会儿正精神呢!”
希望三个小主子的到来,能分散一下夫人的注意力,缓解一下夫人焦虑不安的紧张情绪。
“把孩子们都放在炕上吧。”云杉对三个奶娘吩咐道。
“是。”
解开包裹着孩子们的小棉被。
三个孩子穿着厚实柔软暖和的棉袄,依次躺成一排,明灏和晨萱被放在炕上后,便咿咿呀呀的说着,小胳膊挥舞着,小腿儿有力的蹬着。
云瑾这小家伙一被人从怀里放下来,顿时就不情愿的委屈瘪起了小嘴,不过经过这些天的纠正,这小家伙也知道了不管他怎么哭,一旦被放下了,就不会轻易的被抱起来,委屈的瘪了几下小嘴后,情绪便慢慢的好了起来,扭动着小脑袋,侧头看向身旁的妹妹,捏着小拳头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吸吮着。
“小东西,刚刚才吃了,现在又饿了吗?”云杉坐在炕沿,哭笑不得的伸手捏住儿子的手腕,把小家伙的小手从嘴里拿了出来。
“啊~咿呀~”云瑾咧嘴无齿的冲娘亲一笑,脸颊上的浅浅小酒窝,看着真是招人疼。
云杉伸手捏捏儿子滑嫩嫩的笑脸,嗔怪的调侃道:“小崽子,你那倔劲儿上来时,一哭来就跟小魔王似的,现在这么一笑,就跟个小天使似的,看得娘心都快要融化了。”
小天使?
什么意思?
邓婆子和三个奶娘都有些懵逼,不过她们也清楚,和夫人接触的时间越长,便会发现夫人的很多想法也好,说话方式也好,的确是和平常人有所不同。
她们身为下人,自然是时刻谨记身为下人应该守的本分。
做下人。
就得时刻谨记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知道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大。
明灏和晨萱听着娘亲的声音,也咯咯咯的咧嘴笑了。
云杉看着三个小宝贝儿,摸摸这个,亲亲那个,脸上先前的燥郁之色总算是消失殆尽了。
母子四人在炕上鸡同鸭讲的咿咿呀呀交流着。
一刻钟后。
下午练完武的晴空和小川也赶了过来。
“娘,爹爹回来了吗?”晴空人还未走进屋子,便在屋外急切的问着。
小川虽然没开口问,但眼中也露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
秦和推开房门,小川和晴空兄妹二人急忙忙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
云杉听到闺女的询问,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了,愣了一瞬,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的笑再次活泛了起来。
侧头看向正朝她走来的两个孩子,笑说道:“你爹还没回来,等你爹办完了正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娘,很快是多久呀?爹爹都离开三天了。”晴空声音闷闷的问道。
云杉搂住晴空,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应该再等一两天就会回来了。”
一听这话。
晴空瞬间就喜笑颜开了。
小川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爹究竟去干嘛了?
但是……
能让爹离开正在坐月子的娘,能让爹冒着风雪离开,肯定是有什么棘手的大事儿或者急事儿需要处理。
正在这时。
外面忽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勇一口气冲到房门口,面色绯红的激动道:“回禀夫人,老爷带着老祖宗,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来了,已经进了院门。”
听到这话,云杉刷一下就站了起来,激动的在原地不停的搓手,不停的转圈。
小川伸手拉住娘亲的手:“娘,我带妹妹出去替你迎迎他们。”
云杉忙不迭的点点头:“去吧。”
小川看向妹妹:“走吧。”
晴空开心的狂点头。
兄妹两个手拉着手打开房门走出去,刚刚走到廊檐下的台阶处,便看到为首的曾祖父满身雪花,身后跟着祖父和祖母以及爹爹,正步履匆忙的走了过来。
“爹,曾祖父,爷爷奶奶你们来啦,晴空好想你们呀。”说完,晴空便兴奋的狂奔了过去。
小川也赶紧跟上妹妹的步伐,在四人身前抬手弯腰并行礼:“小川给曾祖父,给祖父祖母和爹爹请安。”
陈氏弯腰抱着晴空仔细看了看,随后又看向小川,笑说感叹道:“快一年不见了,晴空和小川都长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