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果好奇问道:“什么事儿啊。”
何向东脸上露出笑意:“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跟着文工团去西线跑慰问演出的事情吗?”
薛果一听也乐了,又点了一根烟:“哪件事儿啊,是半夜偷偷溜出去买吃的吗?还是为了买点卤味差点错过了火车啊?”
何向东一听也笑了,笑了之后,却又叹了一声,眼神中有怀念:“其实还是蛮怀念那个时候的,年轻气盛,干什么都不觉得累,干什么都很有劲头,哪怕是做些荒唐事。现在就不行咯,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薛果坐了起来,烟也不抽了,皱着眉头看着何向东:“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伤春怀秋啊,你才三十出头,怎么就觉得自己老了?”
何向东摆摆手,又笑笑:“没有,就是莫名有些感慨罢了,现在咱们向文社也越做越好了,当初的理想也在一步步实现着,其实上天待我是不薄的,可是有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听了这句话,薛果彻底放心了,烟又开始抽起来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敢情就是大半夜犯矫情。”
何向东摇头一笑,没有多解释,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小军在北京参加相声大赛的时候跟云季他们吵起来了。”
薛果也是一僵,云季和谢全跟他也是多年的老朋友,可是现在他们却站在了向文社的对立面,这种老朋友变成仇人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
何向东叹了一声:“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在一开始,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薛果也跟着叹了一声,何向东说的是一句很矛盾的话,但是事实也就是如此之矛盾。
唉。
也不知道是因为陈军跟云季吵架的事情,还是别的其他事情,反正今晚的何向东思绪很多,一直藏在肚子里面的话,也都倒了出来,今晚的何向东竟显得有些脆弱和敏感。
何向东道:“你知道吗,今天济南这边的演出商找了我,想让我用他们推荐的演员演出,如果用了,他们给我一个二十万的红包。”
薛果一愣,这事儿他完全不知道。
何向东道:“我给回绝了。”
薛果点点头,他知道何向东肯定是会拒绝的。
何向东默了默,又问道:“你说……会不会有那一天,咱们又有人走了,然后又在外面说我对他们不公,克扣他们商演的钱,说我赚多少多少,就给他们分那么一点。”
薛果眉头一立,断然说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商演是你提携大家,你要是不带他们,他们一分钱也挣不到,你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挣钱让他们成名。你是角儿,观众都是来捧你的,又不是非他们不可,你要是不带他们,你今儿就能多赚二十万了,观众照样很满意。再说了,你给的也不少啊。”
何向东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多纠缠,他慢慢合上了眼,眉头却是紧紧皱着:“我是向文社的班主,我当的是这个家,我希望这个家一直是有情义在的,大家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共同奋斗,这种感觉是非常美妙的。”
“我何向东闯荡江湖几十年了,吃的见的也多了,我知道这种模式不合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也劝我定合同,可是我真的不愿,不愿去破了这份情义啊。”
“唉……”
又是一声长叹。
何向东苦笑一声:“我说相声也几十年了,你知道我在哪儿说的相声最痛快吗?”
薛果陷入了思索。
何向东不等薛果回答,他便道:“第一次是在连城俱乐部,那时候我才九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什么也都敢说,那时候是最快乐的,可惜好景不长。”
“再后来浪迹江湖了,虽然有师父陪在我身边,可是那种痛快说相声的感觉却找不到了,再后来到了北京。在北京这些年,我说的最痛快的一次,就是咱们跟着文工团去内蒙,咱们跟老丁他们一起去慰问小站职工。”
“那时候就咱们四个人,又说相声,又唱歌,又跳舞,我到现在都还很怀念那一天,那时候是真的开心。唉……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现在家大业大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胡说八道了。”
“也是,人生在世,本就应该是有枷锁的,谁能得大自在啊?或许有一天,向文社再也不需要我操心了,我就把班子传下去,自己再去找一个小乡村,呆在哪儿说相声,说书,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干嘛就干嘛,反正也没人管我。”
“真好……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