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林一见赵威也来了,晓得今个儿潘小桃势必是要被撵出府的。他心里极度不甘,可又无可奈何,腔内憋了一口气,心道,走便走,总是他呆在府里头再是劳心劳力,有父亲在一日,这赵府也不会分给他半两银子。
外头的生意虽是他操持,可要紧的地方还都是父亲把持着。他日日辛勤,也不过是为着旁人做了嫁衣裳。倒不如走了,自己个儿在外头好生闯荡一番,寻了好时机杀回来,到时候再仔细清算这里头的恩怨也不迟。
赵新林心里一定,面目上便冷笑起来:“父亲非要撵了潘氏离去,不过就是容不下我罢了,杀鸡给猴看,何必呢!直接张了口,我又不是腆着脸不肯走。”说完冲潘小桃道:“去收拾了包裹,带上锦娘,咱们走。”
潘小桃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赵府的两个当家人,竟致使他们如此容她不下。一个叫了她去便要打她板子,另一个连叫她也不叫,直接就派了人撵她。
她原是想不明白,只是瞧着如今这阵势,只怕真是和赵大哥说的那样子,这赵府容不下的并非是她,却是赵大哥。而她是赵大哥带进来的,赵大哥既待不下去,她又哪里能待下去?于是点点头道:“知道了。”把赵松给了洪嬷嬷抱,自己拉着锦娘,转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院子里,赵威也不说话,只阴着脸,望着石桌。秦氏早就想把赵新林挤兑出府,有他在,赵新泽压根儿就不敢回府。如今心满意足,面容上就带了得逞的得意。
秦月娥却是看不惯,胸前几阵起伏,最后忍不住道:“大爷每日里为赵家的生意操持劳心,没有辛劳也有苦劳,他并无大错,凭甚撵了他出去?”
赵新林眼见秦月娥此时此刻还护着他,不由得大为感激,瞥见秦氏登时漆黑的脸,有意恶心她,于是道:“多谢你的深情厚谊,只是不必再多言。容不下我,我走便是,只是可怜了松儿,以后再不能时常见得父亲的面了。”
秦月娥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激,有了大爷当众的这番话,松儿的身份再不怕别人置喙,便是流言满天飞,也是不怕的。于是流了眼泪道:“大爷放心,我必定日日同他念叨大爷,不叫他忘了大爷。”
赵新林不肯认赵松,不许他的名字上族谱的时候,秦氏也是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可如今赵新林当真认下了,看似感情还不错,秦氏心里却更是不好受起来。
这孩子明明是她儿子的种,做甚要把这个小杂种当爹。瞥见自家娘家侄女两眼泪汪汪地看着那小杂种的模样,秦氏气得胃疼。分明就是自己儿子的人了,一颗心不说为着她儿子着想,竟还敢惦记着野男人,真是淫.荡不知羞耻。
赵威却并不为赵新林的宽厚大量所感,见着小秦氏果如秦氏所言,对赵新林极是感激涕零,那赵新林又是一副依依惜别的模样,心里只觉自己这大儿子城府极深,心眼子贼多,于是更不愿他留在府里,冷冷道:“既是要走,赶紧走了便是,男人大丈夫,莫要言而无信!”
眼见父亲如此绝情,赵新林冷冷笑了两声:“赵老爷莫要担心,我必定不会言而无信,赖在赵府里头不走的。”
听见赵新林连父亲都不喊了,赵威心里恼怒,面上却愈发冷峻起来,道:“如此甚好。”
四个字,摧毁了赵新林对自己父亲的最后期待,他缓缓闭目,舒了两口气再睁开眼时,便瞧见廊下牵着锦娘慢慢走来的潘小桃。
赵新林瞅着潘小桃走近,上前接过她的包袱,温言道:“走吧!”
见他们真要走,秦月娥难过地道:“你们好好保重。”
赵潘二人皆点了点头,随即便离开了听风苑。
路过花园门口时候,潘小桃忽见一个穿着桃花红团花锦缎褙子的女子立在月亮门下,漆黑乌发挽成的发髻上,垂着两根明晃晃的金步摇。见着他们走来,脸上立时露出一抹笑,前行几步冲着赵新林甜甜喊了一声:“赵郎。”
这个称呼喊得是又甜又腻,潘小桃瞬时便觉察出了这女子和赵新林之间的不同寻常,不禁又去瞧了那女子两眼。
却见她的头发是挽起来的,俨然是嫁过人的。又是在赵府里头住着的女子,瞧着身上的打扮,不是赵老爷的妾侍,便应该是赵府二爷的女眷了。
正是疑惑着这女子的身份,却听赵新林小声道:“快些走!”
潘小桃不禁起疑,这女子分明是在等他,怎的赵大哥的模样倒好似不乐意理会她呢?然而她也只是这般想了一回,便拉着锦娘大步走了起来。
那女子见着自己等着的人压根不理会她,几步上前拦在三人面前,眼圈儿泛红,纤指抬起,指着潘小桃道:“赵郎如今不理会我,莫非是移情到这个奶娘身上不成?”挑剔且厌恶地看了潘小桃两眼:“不过长得稍显狐媚些,赵郎原先不是这般喜好颜色的,怎如今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赵新林再不成想过,当年倾心喜欢的女子,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
他当初身中剧毒,并不曾有闲暇时间去查清楚这个女子和赵新泽之间的事情。
但是自打他重新回府,断断续续的,也是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个二奶奶的谣传。这才知道,当初竟是她主动诱惑了那赵新泽。而赵新泽起先要娶的妻室,却是他如今名分上的妻子,秦月娥。
如今再看着这女人一副被辜负的楚楚姿态,赵新林不禁怒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小桃面相狐媚,可我却知,她是个贞节可敬的好女子。却不比那些面相清纯,私底下却是不为人齿的女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这却是指桑骂槐讥讽她不成?
赵二奶奶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她的长相她清楚,用着二爷赵新泽的话,不过是清汤挂面略有些楚楚姿态罢了。登时气得面色绯红,恼怒道:“你当初可是赞我濯而不妖,清淡似画的。不想才过了这么些时日,你便换了副心肠,竟是变得好色起来。”
赵新林见此女俨然汹汹之态,面目上毫无羞耻内疚,竟是一门心思还指望着他痴心一片,爱恋着她这个琵琶别抱,凉薄水性的女子,登时觉得可笑至极,冷冷呵笑两声,道:“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个儿才明白所言非虚。”转过头对潘小桃道:“走了。”说完推开了那挡在路上的赵二奶奶,背着包裹,带着潘小桃和锦娘继续往外走。
赵二奶奶气不过,还要去撵,却听身后有人唤她:“二奶奶,太太寻你,叫你快些去堂屋见她。”
一听是秦氏找她,秦二奶奶立时皱起眉头来。那老女人向来不喜欢她,以为是她坏了赵新泽的好姻缘,却也不想想,一个巴掌拍不响,那种事情,怎能都怪到她一个弱女子身上。
立在原处看着遥遥远去的赵新林,心里又忿忿起来。
当初以为这个男人中了毒肯定是活不下去的,这才耍了心眼和那赵新泽暗地里好了,如今这人却又好了,想着赵新泽的花心,再想一想当初这人的痴心,秦二奶奶心里愈发不顺起来。朝着潘小桃的背影狠瞪了几眼,嘴里嘣出了两个字:“贱人!”
☆、第059章
出了赵府,潘小桃问赵新林:“赵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般被逐出家门,也不曾收拾了行囊,带足了银两,以后可要怎么办?于是想起自己攒下的银子,心想着银子搁在她这儿也不会生崽儿,不如给了赵大哥叫他去做生意,想着便说道:“我这里攒了两百两银子,赵大哥寻思寻思,看能做个什么样的小生意?”
赵新林立在门前正在回首张望,想着自己母亲心心念念的,再想着父亲待自己的冷漠无情,只觉可悲又可笑。
正是心灰意冷之际,忽听得潘小桃的话,转过头见得潘小桃抱着锦娘,正担心地看着他,不由得心里一暖,唇角就带了笑,温声道:“莫要害怕,我在外头置办的有田产家舍,便是自此不劳作,一辈子吃穿也是不愁的。”
见潘小桃面带惊讶,赵新林笑道:“好歹我管了家里的生意这么些日子,就是再傻,只瞧着父亲待我的情分,也晓得暗地里给自己置办些私产。”于是带着潘小桃和锦娘去了他私底下买下的庄园。
庄园在县城近郊,并不大,但胜在精致。
潘小桃牵着锦娘顺着长廊一路去了后花园,赵新林跟在后头含笑地看着锦娘新奇地左看右看,不时发出惊叹的叫声。
彼时正值八月,园中种了一片金桂,花开似海,香气怡人。锦娘用力耸了耸鼻尖,然后娇声娇气地同潘小桃道:“娘亲,我们以后是要住在这里吗?”
潘小桃只要瞧见锦娘的小脸儿心里就软成了一团棉,见她如此娇声浅语,不禁笑了起来,暖暖地望着她道:“是呀,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