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一懵,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又晕又疼,仿佛已经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我做的一个梦。
廖林穿着病服,紧闭着眼睛,连胸口上的起伏也几乎要感觉不到了。
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一样。
我忍不住哽咽,转头盯着顾谦修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廖叔胃癌晚期,两个月前发现的。医生说已经没办法动手术了,因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的器官上了。动手术也无力回天。但廖叔说他还有遗愿没有完成,不想死……就用了所有的办法,找了国外最好的胃癌医生过来亲自盯着,用最后最艰难的方式来维持他的生命……”
胃癌!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廖林明明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会得这么可怕的病!
我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握紧,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我怕看到他的病容,我怕他看见我的目光会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国内也好国外也好,他也不缺钱!”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另一件事情。当初廖叔白手起家,十分艰辛才创建了新伦商贸国际,一个市值近三百亿的跨国公司……”
“顾谦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这些都与我无关。”
“怎么无关?廖叔说,他已经立下了遗嘱,等他去世之后,他名下所有股票、股份和不动产,全都要由你来继承。”
这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巨大的馅饼,狠狠地一砸,就把我砸的头破血流,没有任何的欣喜和快乐。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廖林,心底的酸涩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打知道我们的父女关系,我们几乎没见过几次面,更何况我对他的态度,一直都这么坚持地不相认,不肯叫他一声爸爸。
可他临死前,却要把他毕生的心血全都交到我的手里……
是他疯了?
还是我幻听了?
“我不想听这些,顾谦修,不管你怎么说,这笔财产我也不会要,你让他捐了也好,送了也好,总之就是不要给我乔静!他的遗产,我没有半点的兴趣。”
这个充斥着医用消毒水的房间让人感到格外压抑不适,我再也站不住,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小静……”
那一声微弱的呼唤,几乎把我的脚直接钉死在了原地,紧握着门把手,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小静……过来好吗?”
这是他的请求。
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的恳求。
廖林当年抛弃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抛弃了我。
对于我来说,他们真的已经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
我总是想逃,但是又总逃不出去。
顾谦修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扯到了廖林的窗前。
我看见了这个一年多前见过的男人,那时候的他精神很好,跟人家说笑的时候也幽默又风趣,然而仅仅一年多,他就彻底被病魔给打垮了……
皮肤惨白无血色,眼袋黑沉,满脸的疲惫和困倦,还有那咬牙坚挺着的痛苦。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没有握住,站在我旁边的顾谦修却给握住了。
廖林拿下了呼吸机,含着眼泪看着我,艰难又微弱地说:“小静,这是我欠你和你妈妈的……就算我求求你好吗?不要再拒绝我了……”
“为什么?”
我凝视着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眼眶里的泪水一涌而出。
他似乎被我问得愣了一下,双眼迷离地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我也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这三十年,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去工作……当年被你舅舅打断腿,丢尽了廖家的脸面,连在村里头……我都成了令人怜悯和嗤笑的存在……”
“那时候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发达了,一定要回去……回去让所有人看看,他们错得到底有多离谱……”
“然而仅仅过了两年,我的脑子里依旧有执念,但却不是那么幼稚的执念了……拼命的工作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哪里的人,因为本能的厌弃,又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摁下回到那边的念头……”
廖林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大口的呼吸着,好像极度缺氧。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氧气罩给他重新戴上,低声说:“你就这么说,我听得到。”
他的声音更小声了。
但依旧听得到。
他似乎在忏悔,愧疚,憎恨。
“那个女人也是自私的。在生下我之后,从来就没有回来过……”
我抽出了一张纸巾,不急不慢地擦着他脸上的泪水,说:“所以,对于我来说,你们两个没有任何的区别……”
廖林的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哽咽着:“小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