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有点担心地看着父亲,又有点浑沌,又有点懵懂,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明白。爹爹到底在说什么呢?
白光打从后宫出来,抬脚便直奔了光禄寺。先进了光禄寺的库房里,好生扒拉了许多好东西出来,一骨脑地全都送进了御膳房。
都说丈母娘疼女婿,他这含辛茹苦,终于把自己女儿拉扯大的单亲爹爹,自然也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操碎了心。小皇帝伤了国之根本,他丈母爹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于是从那一日开始,由御膳房送进崇阳殿里的饭食,便开始日日加料,顿顿变了花样。比如大早晨是一顿碎羊肉炖火锅,中午就是一锅牛尾汤,到了晚间送来的是满满一大盘青石烤牡蛎;下饭菜是新鲜韭菜炒虾肉,饮的茶水是参片加枸杞;加配的佐酒是海参海马伴鹿血,加食的小点心竟是酸梅子酱蒸铁山药!
沈少堂突然觉得御膳房近日里改善御膳十分用心,还口头嘉赏了数句。再加上连日来他勤于政务,于是便于饭食时,将许多餐盘都吃得精光。
连续数日下来,沈少堂觉得自己的体质好了许多。这般寒冬腊月天气里,他甚至能只着一件单薄的夹袄,披上龙袍便能出入宫庭。眼看着田小田等一众太监宫女都大棉袄小棉裤,将自己穿成了个球,还在冬风里瑟瑟发抖,不由得发出了来自当朝皇帝的优越嘲笑。
但是直到有一日,上了早朝。
沈少堂衣衫依旧单薄地高坐于龙椅之上,底下文武百官次列。
魏国公已手握三省六部之权,位于百官之首。
沈少堂高坐在含元殿的龙椅之上,怎么看着魏国公,都觉得十分碍眼。但是国公府一案之后,沈少堂绝口不再提那天发生了什么;魏国公也因案获得了他即得的利益,到是于这些时辰的政务中,两人都没有再发生剧烈的冲突。但是沈少堂心下十分明白,魏国公暗地里依然还是在不停的动作;上一次是动用了安国公和崔总管,总有一日,他会将这些不利于他的人全都扳倒,想方设法再将国公府的那一幕,重来一遍。
到那时,老鳄鱼长成了大怪兽,便不再是安国公、崔总管、文太后以及他这个皇帝,所以约束得了的了。
沈少堂正在心下算计,而殿堂之下的群臣也在一一奏报政务。
沈少堂却忽然觉得……鼻孔中竟有些微痒。
莫不是他又要犯那喷嚏之症了?
沈少堂微微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不希望自己在百官面前打出喷嚏来,这在堂堂含元大殿上,也实在是太失了体统。
好在,他揉了两下,喷嚏下去了。
沈少堂挺直胸膛,继续听政。
只见得魏国公一个出列,举觚板朗声道:“陛下!老臣——”
魏国公话还没说出来,沈少堂忽然觉得鼻孔当中两股热流……文武百官皆抬着头,眼睁睁地便看着当朝陛下……两条鼻血忽忽悠悠,便顺着鼻孔人中,奔流而下……
百官:……
魏国公:……
沈少帝下手一摸,一手的鲜红。
沈少堂只在心下暗叫一声不好!一世的英名,毁于鼻血!
于是,数年之后,宫外一只饶有传说,声称当年魏国公一声大喝,少帝沈少堂惊得都淌下两孔鼻血来……
沈少帝匆匆退朝。
第二日,田小田出来称:因陛下鼻血,罢朝一日……
第三日,田小田又出来:因陛下鼻血……
第四日……
田小田宣称:“因陛下鼻血未愈,罢朝三、四、五……十日!
随后田小田匆匆赶到御膳房,展陛下亲笔手书的圣旨,上面只有三个大字:
朕、不、吃!
尼玛,皇帝爷你到底还能写出多少奇葩的圣旨来!
第38章
一连多日下, 大齐少帝沈少堂勤于政务,日日夜夜于崇阳殿中,伏案批阅奏折。各州府县递上来的折子五花八门,虽然大部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的政务依然还是把控在魏国公的手中;但是因着那日于国公府中的一案,朝中大小朝臣, 自也是见识了几下少帝的小手段;所以虽然大部分还是投靠于魏国公和崔总管的帐下, 但是总有几个眼色精明的,觉得少帝年少不可欺, 而渐渐倾向了小皇帝的一边。
魏国公此些时日到也是安静了许多,以那一日的“恭迎帝后”,换得了三省六部的总揽大权;魏国公表面上看似已位极人臣, 但是三省六部中自也是与当初三权鼎立一样,尚有许多分属崔大总管和文太后的人。魏国公这些日子, 一直暗中命自己的儿子魏羚在想办法,暗中淘洗三省中的官员;不站于自己身边的,一律编派、寻找出理由,或者暗暗参上一本, 或者远远地发派边县。
朝中的军权派系也一直暗中内斗,除了京畿重地的驻军之权一直掌握在文太后的亲弟弟安国公手中,魏国公也令自己的侄子魏翔, 以边境三郡之地,开始侵吞朝中部分军权。文太后虽然已经半退政,但是却坚持握着弟弟安国公这张牌, 死都不肯撒手。魏国公和崔大总管谁都争取不了安国公这张重牌,一时间也是奈何不得。
朝中这些纠缠、均衡事务,将沈少堂的时间占去许多。
他每日于崇阳殿翻阅奏折,在某些朝臣的用词用字中,分析得出朝中派系倾轧、一派乱象。他日思夜想,不知不觉到头昏脑涨,饭寝不宁。
沈少堂终于走出崇阳殿。
殿外,已是满夜星辰。
夜空如坠黑色丝绸大幕,斑斑星光,如同颗颗精致的碎钻,洒镶于其上。少帝负手而立,仰望夜空——叹人命如惴惴蝼蚁,于此夜华流光下,不过万千一瞬。即使他贵为天子,也不过是命运的一个交错,便使他由临海郡的一名受父母疼爱的幼子,成为了这大齐皇朝中,于夹缝中苦苦求生的少帝;而他的小皇后白软软,只不过是一名从七品小吏的独生女儿,却因秀场上的一件意外,便被他拉进了这浩浩皇城……
人,或许于冥冥之中,总有定数。
而他,现在还不知自己,或者她的命运,将往何方。
但若是万一到了他所不能掌控的一刻,他也许会为了保她护她,送她离去……
沈少堂思及此,心中竟觉得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