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汲回去时没再四处瞎逛,闲闲地晃回小楼,恰好碰见沈羡推门而出,他还好心情地打了个招呼:“哟,徒儿这就走了?”
沈羡不带感情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径自和他擦肩而过,结果没过成。
“你做什么!”沈羡怒视扯着自己不放的叶汲。
叶汲热情地将人拉到一边,离客房远一些,才赶紧避之不及地甩开手,满满的嫌弃溢于言表。
“小子,你师父和你说了什么?”
“我师父和我说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羡冷冷地理了理自己衣袖。
“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苦口婆心告诉你,他大人大量,不计较你犯下的那些傻逼事了,是不是?”叶汲咧了咧嘴,慈祥地看着沈羡,“看你是老二硕果仅存的一个徒弟份上,我没弄死你。但是我告诉你,离他远点,知道不?”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活了一千多年了,雏鸟情节,懂吧?你师父是看你小,不忍心拆穿你那点小心思。你还是好好把你和你那位至交好友的破事给料理干净,别再给你师父惹上一身腥了,明白不?”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沈羡浑身一僵:“你什么意思!!!”
叶汲怜悯地看着他:“意思就是人还活着在呢。”
沈羡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地站在那,连叶汲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
打发走了糟心徒弟,叶汲愉悦地哼着小调,人还没进门已经叫唤上了:“老二!老二!吃了没,吃了就出去抓鬼了!!”
步蕨在卧室没有出来:“叶汲。”
他的声音很柔和,却柔和得让叶汲毛骨悚然,立即回忆自己刚才对那小崽子的一通威逼利诱有没有让他听到。
“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很大,非常大。其实这章特别甜,甜在步蕨说的话。老三的本体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对,就是水。所以,就很甜啊!!
有小可爱问沈羡是个什么角色,不是男配,他有自己相爱相杀的好基友,冷静!
下章猜猜是啥剧情,嘻嘻嘻嘻。
第三十八章
灯光半暗, 步蕨坐在光影的交界处,膝头摊开一本书。凭叶汲的眼力, 一眼就扫清了书中的文字:“老二, 读经把灯开亮些, 这么看伤眼睛。”
“那你来读给我听好了,”步蕨轻轻拍了拍经卷, “正好我有些累了。”
叶汲意外又警惕地瞄了瞄步蕨的神色,没从那张滴水不露的脸庞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心里有鬼地挪过去, 踢来个小马扎挨着步蕨坐下,将经卷拖到自己膝头。他那随意一拖,差点将经卷拖散架了,不可思议地问:“老二,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古董?”
“正一观里找到的。”步蕨似乎是真得累了, 仰起头靠向宽大的椅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彻底放松的姿态,他闭目敲了敲扶手, “就从这页开始读吧,读到哪算哪。”
平时步蕨给沈元念得都是静心安神的经文,今天叶汲手里的却是一本类似神仙传记的道经,描述的是古早时期天地诸神的事迹。叶汲不懂事的时候还挺喜欢看这些歌功颂德的经传, 尤其关于他自己那部分,必须要是英俊潇洒狂霸酷炫拽。一挑一百很稳, 一打一万不虚,最好上能吊打紫薇帝, 下能力压泰山君,天上地下就属他最牛逼!
可惜凡人目光狭隘,大部分神仙经传上最浓墨重彩的地方一定是他的操蛋大哥,其次是以宽厚温仁著称的老二,最后字数不够,勉强拿他这个洞虚君来注水骗钱。一而再再而三,叶汲怒了,亲自操刀下海撰写了一本,不想那本巨著一炮走红,好评如潮,在三界内备受追捧。但因为他个人主观色彩太重,对太清境的抹黑过于明显,没多久就被太清境严令列为禁/书,还花了不少时间试图找出幕后主笔。幸好叶汲极具前瞻性地捂紧了马甲,否则少不了被他两个兄长又是一顿混合双打。
叶汲是个贪图新鲜性子,没多久就将这茬事抛到脑后。等过了个几百年,他在皇城根下当风水先生,捧出堆经传装逼唬人的时候,忽然发现关于泰山君的记载只有只言片语。凡人的忘性总是很大,他们已经逐渐忘记了那个被他们供奉在泰山上的温柔神明,所有关于他的记载都风化在了时间的角落里,也许再过几百年,连泰山君这三字都不会出现他们短暂的记忆里。
房间里还飘浮着白术燃烧后的苦味,枯燥晦涩的经文被叶汲清洌低沉的声音念诵出来,有种别样的味道。这是本难得公正公允记载三界诸神的传文,没有对太清境大篇幅的歌功颂德。从太古时期天地初分时记载,叶汲念着念着就想起极其早远的一段时光。
在他还未化形前,只是游荡在大地上的一道细流,从高耸入云的山巅奔流而下,肆意欢快地荡漾在山间石上。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向哪处流去,初生天地对于初生的他来说,处处充满着新鲜的乐趣。他从昆仑的悬崖上垂落,砸起数丈的水花,四处溅起的水流让他觉得快活又得意。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哪来的小东西?”
叶汲好兴奋,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居然还有第二个声音。
那人撇去手上的水滴,踩过嶙峋的山石,走到溪流边,微微一弯腰,一片幼小的绿叶被他从枝头擦落,悠悠地飘进水中。水流好奇地捧着叶片左右晃动,忽而有人撩起捧小小的水花,陌生的温度惊得他仓惶流窜而去,只听见那人遗憾地说了句:“胆子这么小?”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胆小这个形容词绝对是对叶汲极端错误的认知和侮辱。
可是那人拂下的一片落叶,却自此沉落入了那汪细小的水流中,随着他流过千山万壑,从一条涓涓细流汇成浩瀚壮阔的江河湖海。他路过荒无人烟的林海苍原,也穿过繁华昌盛的百年帝都,更在无数个夜晚里见过千亿星辰垂落海面,却从未丢失过那一片小小的绿叶。
他攥紧它,就像攥紧初生时那一抹的短暂温度。
……
“怎么不念了?”恍如睡着的步蕨突然发声,他仍是闭着眼,略带鼻音的嗓音显得有些慵懒。
叶汲愣了下,手肘抵着膝盖,托腮朝着他笑了笑:“想起很早前的一些旧事。”
步蕨像是看到了他这个笑容一样,也笑了起来。他双手交叉胸前,零碎的细发扫过额头,让那张脸庞显得更加年轻,也许是取回了少许神力的缘故,他的五官里隐约能找到一些曾经的影子:“神祗的寿命都很漫长,尤其是你我,有时会长得让人无聊。”
无聊这个词被步蕨说出来,叶汲的感觉很奇特,他懒洋洋地说:“我觉得还好。”
能折腾的人总不会寂寞,步蕨不置可否,他像想到了是什么,问道:“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叫叶汲?”
叶汲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玩笑般地说:“因为一片叶子。”
听到这个回答步蕨睁开眼,也许是光线的缘故,他的瞳眸略显得深邃而悠远:“叶汲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我都会消失在天地间,最后那段时间你会做什么?”
叶汲觉得今晚的步蕨很不寻常,他摸不准这种不寻常从何而来,他并不认为和突然出现的沈羡有关。潜意识里他觉得步蕨这个回答得慎重回答,可是他血液里的冒险因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叫嚣着,告诉他!告诉他,你对他持之已久的狼子野心;告诉他,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都见鬼去吧,他只想成为他密不可分的那一半,凶狠地拥抱他,占有他。
他从未有过如此踌躇的时刻,他担心说出口的下一秒,连坐在他身边都成为了奢望。
“没想过吗?我倒是想过很多次。”步蕨微微偏过头看他,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在叶汲倏然放大的瞳孔里步蕨倾过身,在他唇上落下个温柔的吻,“就像这样。”
“……”叶汲的心跳放大成雷鸣鼓击,他像变回了鸿蒙时期的那道不谙世事的细流,那只手舀起他的一捧水,让他惊慌得无处逃逸。惊慌到了极致,他的反映竟是机械而冷静,他按住脸颊上的那只手,紧紧地与自己肌肤相贴,他缓缓地说:“老二,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步蕨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微微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