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副主任差点没忍住将自己燕大的双学位证书砸到叶汲侃侃而谈的俊脸上,老子读过的书累起来比你还高!但是他不敢,他怂,还因为就目前表现来看,叶汲可能是这群临时搭建的团伙里战斗力最高的一位。
大领导一开头就放话了,谁都能不来,唯独叶汲不能放。就差搭个金龛,把人给供上了。
步蕨还清晰地记得那晚谁抓着他胳膊,紧张地问对面是啥的情景,他睨了一眼叶汲。对方毫不心虚地回了他一个贱贱的笑容,瘦长的手指夹着糖纸有一下没一下地叠着:“黄泉水冲刷了不计其数的亡魂戾气,本身就已经是至阴至寒之物,如果有人利用它炼化魂魄甚至活人,谁也不知道会造出个什么鬼东西来。反正,我是没见过。”
“不一定。”步蕨忽然开口。
叶汲叠纸的手指一顿,极其意外又有些了然地看着步蕨,漫不经心地朝着叠纸吹了一口气,啧啧地说:“看看,还是我们步知观有能耐。”
步蕨有时候忍不住想,叶汲平安无事浪到现在究竟是因为他脸皮太厚雷劈不动,还是上面已经干脆放弃了对他的治疗。
在陆和迷茫不解的眼神里,步蕨慢吞吞地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粗糙的椭圆石头。
“这是什么?”陆和问。
步蕨双指在石头上一撮,浅淡的灰气霎时从石头里浮出,一种尘封已久的潮湿霉味渐渐充满会议室,秋日里的阳光穿过菱花玻璃窗洒在褐色的地板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我说你上赶着去找死呢。”叶汲笑吟吟地搭着步蕨的椅背,眼梢的温度和室内相差无几,“手够快的啊。”
步蕨十分谦虚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叶汲眼里真是要多欠有多欠。
陆和不清楚他两间的纠葛,但以他对两人的了解,十之八/九是叶汲单方面欺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步蕨。这时候他就要勇于担起身为领导,拯救弱势同事的重担了:“咳,闲话少说,正事要紧。”
“领导教育的是!”叶汲一本正经地说,马上又嬉皮笑脸起来,“闲话我待会再和步知观好好说道说道。”
“……”陆和身心俱疲,再想教育教育这位小学思想品德都不及格的同事,脸色突然一变。
涣散的灰色雾气凝聚成一个人形,依稀可见凌乱的长卷发和垂在小腿边摇曳的裙摆,这是个女人的魂魄。
不等陆和发问,步蕨已先一步解释:“她的魂魄被黄泉水腐蚀得所剩无几了,这是在活鬼体内仅剩的一缕残魂。”他说着面朝那缕魂魄,声音低柔寒凉,“你叫什么名字,被谁变成了这样?”
女鬼懵懵懂懂地飘在那,她的身形十分模糊,一阵风便能吹散,步蕨耐心地等待着。原地飘摇了近一刻钟,女鬼的视线渐渐有了焦点,她痴痴愣愣地看着步蕨,颤抖着缓缓跪下,几近虔诚地匍匐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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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陆和只看见女人模糊的影子跪伏在地上,看样子是在痛哭流涕,可周围静悄悄的。真用心去听,一股微弱的电流声嘈杂地浮动在耳边,失真得像隔了几层磨砂玻璃。
叶汲咔嚓咬碎最后一点糖块,声音含糊:“鬼话,你听不懂。”
陆和有点尴尬,在这方面他的理论水平相当高,但实际操作却连半吊子步蕨都不如,典型的高分低能。没办法,他当初考公务员的时候也没被要求加试一门画符驱鬼哪。
步蕨叉手搭在交叠的膝上,专注地聆听女鬼的哭诉,下颚的线条越绷越紧。
叶汲的神色依旧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天塌下来别说低头弯腰,连眉头都可能不带皱一下的。
陆和如同围观了一部哑语,围观得一头雾水,不得不打破这古怪的安静:“她说了什么?”
“领导你自己听呗。”
叶汲在他颈后拍了一掌,陆和人一震,一道气流洞穿双耳。无数嘈嘈切切的私语声蜂拥挤进了他的大脑,时而高亢,时而低迷,好像四周围绕了无数人在他耳边低语,一波波冲击得他找不到南北。
步蕨紧蹙的眉梢一动,屈起双指在陆和额头快速地连叩三下,声色俱厉地斥责叶汲:“他一个从没听过鬼语的凡人,你想让他疯了吗?!”
叶汲半分悔改之心都没有,反而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陆和,强词夺理地替自己辩解:“我怎么知道他菜得抠脚!听几个野鬼聊天打屁都能把自己听得半死不活。”
步蕨无言以对并深深怀疑,在叶汲眼中有不菜的吗?
陆和天旋地转的脑袋里骤然响起三道响亮的洪钟声,霎时所有噪音平息了下去,只余下一缕轻得一抓即逝的哭泣声萦绕在耳边:“救救,救救我的儿子。”
他乍然从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回归第四办公室宁静的会议室内,一时间有点缓不过神,过了好几分钟才浑浑噩噩地反问:“啊?什么儿子?”
女鬼的残魂非常虚弱,才一会功夫轮廓已淡得快看不见了,步蕨抓紧时间:“你哭也没用,不说清来龙去脉,我们没办法去救你的孩子。”他循循善诱地问,“谁给了你黄泉水,那些孩子又在哪里?”
低泣声慢慢止住,女鬼抬起头,她死亡时应该很痛苦,从脸到肢体都扭曲变了形。她畏惧又殷切地看着步蕨,朝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
叶汲剑眉拧成了个倒八字,想阻拦最终却没开口,焦躁地反复嘬着留在舌尖的那点糖分。
在陆和惊奇的眼神下,步蕨平静地握住女鬼的手,快要散开的鬼影又清晰了几分,女鬼的喉咙里发出凄惨的悲啼:“你!!是你!!!”
陆和:“???”
抓着步蕨的五指倏地钻进他的血肉里,蛛网般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的手腕向着心脏处窜去。叶汲尚未出手,步蕨已蓦地扼住女鬼咽喉,面不改色地将她单手提起:“我最后问一遍,你是谁?”
女鬼战栗地挣扎着,喉咙里咯咯作响,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步蕨脸色冰冷,视线穿过虚妄的鬼影仿佛看向极为遥远的一个地方,又或者一个人。青色光芒在他箍着女鬼的指缝里若隐若现,黑浪浮起又退下,女鬼渐渐地不再挣扎,呆呆地与步蕨对视:“一个男人,你认识的。”
她的嘴角像被两根线提起,咧开得快到耳根,对着步蕨一张一合:“他知道,你回来了。他说欢迎回来,北……”
平地上狂风乍起,哀嚎声才响气就戛然而止,鬼影消失不见,留下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和一缕碾碎的黑烟。
“差一点,”步蕨疲乏地拧了拧鼻梁,“差一点就捉到她背后那个人了。”
陆和背后冷汗已冒了两三层,刚才的情景其实并不多恐怖,但无端地就让他心底发凉:“刚,刚刚她说得那个人是谁?”
步蕨摊摊手:“不知道。”
“……”这谎话太不高明了,陆和持有保留意见
叶汲拈着根烟在桌面上一下下捣着,笑嘻嘻地说:“陆主任他说不知道就一定不知道,没必要骗你是不,咱年度考核奖还是您给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