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找了个位置站定,一抬头,正好看到驾驶舱。因为今天人多,驾驶舱的人正伸出头来,朝底下喊:“小孩子往里站站,别掉江里去。”
声音很粗,不像是昨天那个人。身形也比昨天那人胖了很多。
大概是轮换班的吧。程诺没想太多,目光转向江面。
江水依旧滔滔,可程诺的心情却与昨天大不相同。昨天只是怀着对那座房子的执念,一路寻来。今天却是回家。
上了岸,昨天怎么也找不到的房子,今天竟然一次就找到了。
顺着月季花丛,走进院子。昨天老太太坐的那把藤摇椅还在,她坐上去,轻轻晃动着。闭上眼,听着周围的虫鸣,感受着秋日的暖风抚过面颊。
挺好的。她想,真的挺好。五万块,很值。
打开大门,她按着老太太孙子所说的,找到了闸刀。老式的闸刀,电线都裸露在外面,程诺找了根木棍,将手柄顶了上去。再去墙边摸到拉绳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
白炽的灯泡,很昏暗。程诺想着,一会得去买几只新灯泡,节能的那种。她记得离渡口不远处,是有一间小卖店的,那里应该有的卖。
她四处看,巡视自己的房子。
堂厅左右,有四间房间,很大,每间都有二三十平。右边两间房里堆着杂物,左边后面一间是空着的。前面房间里摆了张床。古老的架子床,雕花描漆,只是漆的颜色已经脱落,另有衣柜,桌子,甚至还有一张看着像是梨花木的梳妆台。
她又往后门走,后院极大,另有一间屋子,程诺进去看,是厨房。里面砌了土灶,凌乱地堆着一些柴火。院墙根底下,还有一间已经塌了顶的小房子,买房子的时候,老太太的孙子子说过,那里以前是厕所。
程诺继续看。后院也有爬着红月季的围墙,而且院墙是完整的。只是院子里已经荒芜,杂草丛生。
厨房门外,发现了一口井,上面盖着铁制的井盖。程诺费尽力气打开井盖,伸头去看,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她的脸。
老屋没通自来水,有这口井,用水问题解决了。
又转到屋子的右边,那里也是一片空地,荒草里夹着几株果树。程诺走近看,竟然是石榴。正是结果的季节,拳头大的石榴,挂了满树。
程诺摘了一个,剥开尝。没有外面买的那么甜,带着酸味。味道也算不错。
她边吃边转着房子转圈,最后发现房子右边的墙体,裂了几道缝隙。缝隙宽的地方,有一指粗。
昨天买房太冲动,她根本没有细看。签合同的时候,大概是怕她反悔不买,老太太的家人也没和她说起。
程诺站在墙下思量,房契上写着,这栋房子建于1916年,一百年了,它都没有倒下去,应该、大概、不会在她住进来后,就塌掉吧。
不过修补是肯定的,她打算先把房子收拾一番,等差不多了,找工人来,将房子主体需要修整的地方,都修整一遍。毕竟,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可能要在这里住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一辈子。
整个院子都看了一圈,程诺回到屋里,从行李里翻纸笔,把需要买的生活用品记了下来。洲上的小店不一定能买到所有东西,她还得过江,去对面镇上一趟。
被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这些东西,都是最紧要的。七七八八,竟然列了两张纸。趁着时间还早,程诺锁了大门,去购物。
先到洲上的小店,等了半天没看见店主,才发现柜台边立着块纸板,上面写着自助购物。纸板旁边,是一个纸箱,里面放着面额不等的零钱。
程诺咋舌。想着这店主心真大,敞着钱盒子做生意,也不怕小偷上门,毕竟周末,这里还是有不少游客的。
她四处看了眼,基本的生活用品,像是油盐酱醋、牙膏香皂洗衣粉之类小店都有。但是被子枕头、热水壶、电饭煲之类,是没有的。
她决定先去镇上一趟,把小店里没有的东西买了。
又搭着船,到了镇上,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才按着单子上列的,一样一样去找。找到了还要货比三家,跟老板杀价。大包小包,买了一堆,尤其两床被子,像小山一样,她一个人根本拿不走。
程诺望着那堆东西,就想到她和林以安结婚前,也是这样,买了许多的日用品。那时候他们没什么钱,舍不得打车。就各自提着两个大袋子,挤公交。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公交车里人挤人,拿着那么大的袋子,连转身都不能。林以安怕她站不稳,就一手提两只袋子,让她腾出手。因为袋子挡住了别的乘客上下车,林以安一路都在说对不起。
店主大概看出来她的烦恼,提议道:“叫个车吧。”
程诺从回忆里回过神,怔了怔,才道:“可是,我住在江那边。”
店主说没关系,“车也送的,只是车子上轮渡得买票,这钱得要你自己出。”
程诺把东西寄放在店主这里,去找车。路边有很多拉客的面包车。程诺找了其中一辆,问司机,过江要多少钱。
司机看程诺不是本地人,狮子大开口,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要一百块。
程诺翻翻钱包,她带的现金花的差不多了,只剩了一张五十,和几个硬币。
“便宜点不行吗?过岸就到,不远的。”
司机摆手,“那边路不好走,收一百块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程诺放弃,去找下一辆。身边却突然停下一辆三轮车。那种后面可以装货,骑起来轰轰响的三轮车。
“找车?”骑车的人问她。
程诺说是,先看了眼车,再看人。大概二十七八,个子很高,理着板寸头。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裤脚上沾着泥点。肤色偏黑,是长久在太阳下工作晒出来的那种黑。脸部轮廓深刻,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鼻梁很挺,下巴上有美人沟,还有青色的胡茬。
程诺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又听到他问:“要运东西?在哪?”
程诺指了指小店的方向,“那边。”
“上车。”
程诺啊了一声,“你要多少钱?我只有五十了。”
那人转过头,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
“那就五十吧。”
大袋小包,堆满了一车。程诺没地方坐,那人挪了挪屁股,在驾驶位的地方,空出一块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