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这才发现老妇穿得比一般农人体面得多,看来是镇上来的。
老妇见阿薇拍着后背替她顺气儿,不由笑着夸她,“当真是个好姑娘。”
阿薇又掏出一张手绢,递给老妇擦脸,“老人家,您是上山找人吗?我是住在这山上的,或许能帮到您。”
老妇拿起手绢抹了几下,笑道:“姑娘,老身正是找你!老身见今日你们没有摆摊,正愁不知何处去寻你,没想到刚才在山下看到你,真是缘分!刚才老身正想叫你,不料来了一阵白茫茫的什么东西,好在姑娘心善,没有舍下老身。”
找自己?阿薇皱了皱眉,见老妇倒是慈眉善目的样子,便收起了防备,“不知道老人家您找我什么事?”
老妇笑着,开门见山,“老身想为姑娘说一门好亲事。”
阿薇不由愣怔。
老妇见她不语,赶忙解释道:“姑娘莫怪老身唐突,老身姓曲,是正经人家来着。”
阿薇一想,或许是刘媒婆之前探过口风的人家,如今想亲自来相看一番,倒不奇怪,便也大方问道:“不知您说的是哪户人家?”
老妇认真道:“是这样的,姑娘,这户人家,是老身的亲戚,家里孩子到了婚配的年纪,老身想将你们二人说合说合。这个小伙子,人品相貌都端正得很,学得一门修补瓷器的本事,算下来与你们家还是同行。”
“同行?”阿薇不由睁大了一双明眸。
“是啊。”老妇笑得温和,“你们要是成了亲,你还能帮上他的忙,你说多好?”
老妇见她若有所思,该是有些兴致的,便又接着道:“这个小伙子呢,他住在大瓷山上,以后你要回家探望,也不远的。”
大瓷山和小瓷山是相邻的两座山,但阿薇只在小时候采蘑菇时去过大瓷山,因为那是座高大的深山,除了一些猎户和采药人,很少听说有农人匠人住在那里,人少的地方通常都带着三分危险,她小时候就常被告诫不能一个人去大瓷山。
此时提到大瓷山,她不禁有几分陌生感。
换老妇问阿薇,“姑娘,你去过覃州吗?”
阿薇摇了摇头,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青釉镇方圆百里的地方。覃州,她没去过,但是知道,那是省城,是将来小谨考乡试要去的地方,应该很是繁华。
老妇道:“这小伙子现在是独居的,父母兄妹都在覃州府,家里做点小生意。他生性好静,又喜欢青釉镇这边民风淳朴,所以自学成那门手艺后,就回到了大瓷山的祖宅。你们若是成了婚,逢年过节倒可去覃州府逛逛。”
“那,他多大年纪啊?”阿薇对这个不愿生活在繁华地方,反而独居深山的小伙子有几分好奇。
老妇眉眼柔和,笑道:“今年,二十有五。”
怎会这般年纪才说亲?阿薇皱眉。常听人说,那些上了年纪还找不到媳妇儿的要么是身体有些残疾,要么就是家中太过穷困。
老妇自然知道她的担忧,叹了口气道:“姑娘,老身也不骗你,这个小伙子呢,七年前成过一次亲,不过那娘子竟是个病秧子,没留下一儿半女就走了。后来,这小伙子也一直没有再娶,这些年,他自己存了不少钱,这不,家里操心他的婚事,让老身好生给相看一个,老身在镇上看到过姑娘几次,想着你们是同行,就动了心思。”
听说是个鳏夫,阿薇难免有些膈应。只是又想,两个人成亲走到一块儿,自然都希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到底天灾人祸不可预料。想来这人拖到现在才再娶,也该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老妇又将自己说的这小伙子好好夸赞了一番,见阿薇只是陪笑不语,以为未婚女子脸皮薄,便收了势,转而道:“姑娘,老身今日与你闲谈一番,你莫要觉得尴尬,一切是为了一段大好姻缘。你若不反对,我改日便让那小伙子遣了媒人过来,与你家中大人细说。”
阿薇客气地点点头。
老妇走后,阿薇提着篮子继续往山上行去。
虽对老妇所说的事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她有心把今日的际遇与爷爷讲述,让爷爷明白除了王屠户家,并不是已没有别的选择,好防止爷爷情急之下答应王屠户家。
回到家中,却听小谨说,爷爷身子还未好,喝了一碗自家挖的草药熬的水,已经睡下了。此事便暂作罢。
第二日早上,乔老头身子好了些,便决定出摊。
阿薇想劝他多休息休息,乔老头却是个固执的性子。她便不再劝,只把重担挑在自己肩头,想换爷爷来拿轻一些的工具箱。
乔老头却把担子挪到了自己肩头,笑得仍旧硬朗,“爷爷还挑得动,你女孩子家的,压弯了肩头不好看。拿好工具箱,给我开门吧。”
阿薇叹口气,心里却有了几分暖意。爷爷虽待自己不如小谨,到底是没有苛待的,若说爷爷苛待了谁,便是苛待了他自己吧。
伸手推开门,阿薇见门外站着一个涂脂抹粉,头上簪花的中年妇人,只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行当了。妇人脸上堆笑,也是正欲敲门的样子。这媒人不是之前的刘媒婆,阿薇觉得眼生。
“爷爷。”阿薇朝门里叫了一声。
乔老头侧头看出来,见是媒人,赶忙放下担子,请进屋来。
乔老头在简陋的厅堂里接待媒人,阿薇捧了两杯茶进去,不便久留,放下茶杯就出来了,却隐约听得爷爷略嫌恶地问了句——“是个鳏夫啊?”
鳏夫?那该是昨天碰到的老妇说起的那位。她真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遣了媒婆来。
小谨躲在门外偷听,被刚出来的阿薇抓个正着,只好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回了自己房间。
阿薇从水缸里打了半桶水,往院子里侍弄起那些初春种下的瓜果叶菜,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媒婆才从厅堂里出来,乔老头坐在桌前,脸色看不出好坏,阿薇便放下葫芦瓢,替爷爷送客。
媒婆走到门口,突然笑呵呵拉起她的手,阿薇猝不及防,只得讪讪笑着,却听媒婆语重心长地道:“姑娘,这家的小伙子是真好,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我在这十里八乡保了多年的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媒婆回头往厅堂里看了一眼,又低声道:“姑娘的终身大事,可要自己拿个主意。”
送走媒婆,阿薇知道,大抵是爷爷犹豫不定,所以才有了媒婆那番话。虽则媒婆说话常有夸张之处,倒也不会是胡吹海侃,毕竟保得了一时媒,保不了一世婚,总还是要给自己的行当留些名誉。因而她觉得,大抵老妇昨日说的这个人,品行和相貌还是过得去的。
乔老头见阿薇走了过来,便让她坐下,开口道:“阿薇,今天遣媒婆来的这家人,倒是之前不曾提过的。我听着不错,就是男方年纪稍大了,又是个鳏夫。”
第4章
乔老头燃了旱烟,将这个小伙子的情况又讲了一遍,与昨日老妇所言基本相同,说罢,他徐徐吐出一口烟,对阿薇说,“你自己拿个主意吧。”
阿薇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人,光听别人说道,实在难有什么判断,便反问道:“爷爷,您觉得如何?”她想知道爷爷的真实想法,真正拿主意的人,是爷爷。
乔老头搁下烟杆,一时语重心长,“这些年,你跟在爷爷身边做帮手,倒是耽误了学女红,若去别的人家,难免有被嫌弃的地方。而这个小伙子也是补瓷匠,你去了能给他搭把手,他有倚仗你的地方,想必不能苛待了你。他又是独居的,父母兄妹都在覃州,不用你伺候公婆,也免了你被婆婆、姑嫂磋磨。听说他上面那个哥哥,已经给家里添了两个孙子。这么一来,公婆不会催着你添丁,你倒能过得顺遂些。”
阿薇没想到爷爷的心思这般细腻,能想到这些她从不曾想过的问题。这么一说,她对这门婚事倒有了些兴致。
其实乔老头还有一点没说,他觉得生活在省城的人,眼界自然比乡下人高得多,有了在覃州的亲家,对小谨或许能有个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