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辰轩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归宁之期。他一时滞住,原来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阿薇已走到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眼里隐约有些催促之意。
辰轩轻叹口气,漫无目的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快行到小瓷山山脚处时,阿薇远远就看到乔老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是沉重的担子和工具箱,周遭都是曝露的泥土,那孤独的身影便显得尤其明显。
阿薇看到爷爷在捶腿,心想他一定累坏了,赶忙跑了过去。
乔老头见是阿薇来了,神情甚是复杂,忘记了疼痛一般,霍地站了起来,“阿薇!”
“爷爷。”阿薇扶着爷爷坐下,“爷爷,往后您一个人,在村里接点活儿就好了,不用这么辛苦。”
乔老头这才呵呵笑着,“做了几十年的补瓷匠,一日不做都闲得慌。你放心,爷爷身子硬朗着呢。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爷爷记着呢,这不,今天只摆了一个早上便收了摊。”
他心头其实另有难处,自那鳏夫传闻传到村里后,村里人都说他乔老头是个黑心的,拿孙女的命换钱。他不愿待在村中受人指点,也不想真的靠聘礼剩余的钱过日子,便强撑着也来摆摊,不愿坐实了村人对他的猜疑。
阿薇又劝了爷爷几句,见爷爷总是盯着自己身后看,这才发觉自己遗忘了什么。
她转身,见辰轩正尴尬地站在不远处,心头有些责怪自己忽略了他。
辰轩见祖孙二人都在看他,踟蹰片刻,走上前向乔老头行了一礼,“老丈。”
乔老头面色微变,阿薇见了,忙对辰轩使了个眼色。
辰轩也发觉自己这个称呼有些不妥,犹豫了半晌,方改口道:“岳祖父。”又是一礼。
乔老头这才笑着应了声,又道:“咱们乡下没太多讲究,你跟着阿薇叫我爷爷就好。”
阿薇见时候不早,三人也不便顶着烈日在山脚下说话,便将挑子放到自己肩头,对乔老头道:“爷爷,月兰和小谨还在家里等咱们,咱们快回去吧。”
乔老头嗯了一声,却未动,看了看阿薇肩头的挑子,又看了看一旁文质彬彬的孙女婿。
辰轩明白乔老头的眼神,他心中对乔家有歉意,自不愿惹了乔老头不悦。而且有他这个年富力强的男子在,自没有让老弱妇孺担重的道理。
辰轩走到阿薇面前,将担子挪到自己肩头。
“你…会挑吗?”阿薇小心翼翼地问。她觉得辰轩应该没有挑过担子。
“试试。”辰轩挑着走了几步,开头有些摇晃,在乔老头的提点下,调整了姿势,逐步稳健起来。
于是,阿薇提着工具箱,扶着乔老头行在前面。辰轩挑着担子行在后面。
阿薇时不时回头,见辰轩挑着担子并不吃力,便放心了。只是他的如玉气质配上一副扁担,似乎不太协调。
乔老头见阿薇频频回头,心里揣度,小夫妻俩的关系应该还不错,他心里舒畅了许多,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一句,“他对你如何?”
阿薇抿了下唇,道:“他不爱说话,不过心肠是好的。”
乔老头点点头,引着阿薇快走了几步,这才道:“他这七年间想必日子不好过,你多体谅他一些。”
阿薇看着爷爷,看来爷爷说的也是传闻的事,“爷爷,我正想问您呢,那个传闻,真的是说的他吗?”
乔老头叹口气,“不错。”乔老头知道孙女之前已回过村里,想来那个传闻她是知道了。
他也不打算再瞒着阿薇,便将那天她出嫁之后,月兰上山说了传闻的事情,以及村里这两天俞传俞烈的情况都一一道来。
“你莫要担心,爷爷不信这种谣言,你也莫信。爷爷找了几个先生将你们的八字测过了,都说是相合的。”乔老头怕阿薇心有余悸,又道,“从前他来摊子上的时候,出手就十分阔绰,如今你嫁过去了,也该知道他做的事情与爷爷不同,断不是个缺钱的人。这样俊俏懂礼又有本事的小伙子,十里八乡还能找出来第二个?你可不要为了几句闲话与他生了嫌隙。”
阿薇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心里想着,爷爷知道这个传闻的时候,想到的是去合八字,而不是立即去把她的花轿追回来。可见得当时爷爷心里并非半点不信这个传闻,只是他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不把这桩婚事破坏的理由。
如果把花轿追回来,这桩婚事便只能退了,聘礼便要退回去。
而聘礼的钱贴了不少给小谨的束脩,小谨往后在镇上的花销用度,也还要靠剩余的银两。
辰轩的聘礼犹如一场及时雨,让小谨去镇上读书的机会失而复得。若因为传闻而退婚,此事便又得而复失。小谨的前途,爷爷心里从来殷切期盼,难免承受不住。
虽然明白爷爷的难处,阿薇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终究爷爷对自己的好,是有限的。
此时仍是盛夏,小瓷山上鲜有树荫遮挡,阿薇走着,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汗,回头看挑着担子的辰轩,额头鼻尖都渗出豆大的汗珠。
阿薇又想,到底这个丈夫是自己中意的,如果爷爷真的把花轿追回来,自己便失去了这段缘分。退婚以后再要议亲,只怕难上加难,将来能嫁的人,更不知是何等货色,想来爷爷也为自己考虑了这点。
念及此处,阿薇便觉得多思无益,徒增烦恼不如努力过好当下的日子。
阿薇让爷爷慢慢走着,自己则返回到辰轩身边,拿出帕子替他擦汗。
辰轩不自在地躲闪了几下,阿薇尴尬地收回了手。
“辛苦你了。”阿薇只得无话找话。
“无妨。”辰轩淡淡应道。
阿薇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别扭,有时候很温和,有时候又冷淡。她看不透,心里难免又不踏实起来。
到得村口,一行三人很快引起了村民们驻足观看。从前都是私下里议论的村民们,这会儿似乎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当着三人的面就说了开来。
“那个帮乔大爷挑担子的就是他家孙女婿?长得真是俊啊!咱们山窝窝里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不是说是个补瓷匠吗?看那样貌、打扮,实在不像啊!看来家里殷实得很啊,要不然怎么能出那么高的聘礼?”
“他就是那个克死老婆的鳏夫吗?怎么会是长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