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一抖,再不多言,爬起身,洗净手,做好准备,由他的厮儿为他挽起衣袖。御医倾身上前要拔,回身看他一眼:“陛下,您——”御医想劝他别看,毕竟太过骇人。
赵琮还是那个字:“拔。”
御医一咬牙,转身就去拔刀。
赵琮就站在床边,看御医拔刀。
死或生,不过就是碰运气,碰的是赵世碂的运气。
御医还在找着角度,赵琮脑中的平静也终于破裂,但他依然以为无甚可怕。假若赵十一这次真的死了,他与赵十一一同死。
这个皇帝,他也当够了。
他自认上头对得起赵家祖宗,下头对得起官员百姓,赵家宗室,除了魏郡王家罪有应得,哪家,他未曾好好对待?他问心无愧,别人却这般对他,对赵十一。
不如一起死。
这个皇帝,谁爱当,当去。
他本就是一个外来者,何必这般为这里的人费心费力?
他最初混沌度日,不是挺好?
他看似依然平静,情绪却已跌至平生最低点。
御医也终于找准位置,握住刀柄,提手便拔。
不如影视剧中那般夸张,也没有他方才泄恨插刀再拔出时的愤然,御医将刀拔出的瞬间,甚至无有血溅出来。御医的医术的确高明,他的角度找得好,只是找得再好,血也源源不断往外流。御医扔了刀,早已来不及与他说话,而是在几个厮儿的相助下,忙着给赵世碂止血。
赵琮却终于察觉到来自身体深处的一丝虚弱,他的脚也渐软,他不由便往后退一步,上半身眼看要往下瘫。
有人从背后揽住他,他无意识地靠着她。
染陶忍着泪意,轻声道:“陛下,婢子在这儿,别怕。”
赵琮还靠着她,明明身子发软,他却依然平静道:“朕不怕。”
染陶更为难过,她想将赵琮扶站起来。
赵琮再度道:“朕一点儿也不怕。”
染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成串地往下掉。赵琮平静极了,身子却也软极了。后头回过神来们的宫女跟着染陶一同过来,此时上前,纷纷扶他。
赵琮被几位宫女扶着,勉强站立。
即便这般,赵琮依然面色平静,他问道:“他死了没?”
低头忙碌的御医,身子再度一颤,他不敢掉以轻心,手上依旧忙碌,嘴中回道:“陛下,臣在止血。”
“止得住吗?”
“陛下,臣在尽力。”
“止不住,是否就要死?”
“……”御医说不出话来。
“他有多大的可能会死?”
“陛下——”
“他会死吗?”
“陛下——”御医除了唤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赵琮叠声问:“是否血止不住?是否即便止住也会死?你们别骗朕,是否伤到心脏?是否必死无疑?”
“陛下——”御医苦声。
“陛下……”染陶哭着再叫他一声。
赵琮眨了眨眼,说道:“朕不扰你,你给他止血。”
钱月默回过神,再匆匆赶到时,赵琮已被染陶扶着坐到床边。
御医刚为赵世碂止住血,他满脸的汗,正跪在地上回禀:“确已碰触到心脏位置,好在只伤到表层。陛下,臣已为小郎君的伤口敷好药,只是小郎君流血过多,怕是要昏迷许久才能醒。”
“何时能醒。”
“陛下,三日能醒来便无事。”
“若是醒不来?”赵琮冷静问道,“人就要死?”
赵琮一口一个“死”,御医听得都心慌,但他咬牙应下:“是,若是三日内不醒来,便是死。”
赵琮沉默。
沉默到钱月默都扛不住这份压抑,她上前,轻声道:“陛下,妾为你包扎伤口吧?”赵琮也流了许多的血,血甚至已凝结,他的左手掌血红狼狈一片。他却一点儿疼痛也感受不到,听到钱月默的声音,他反而下意识道,“淑妃熟读医书,可有办法快些让小十一醒来?可有办法让他即刻醒来?”
钱月默苦笑:“陛下,尚无有。”
赵琮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也渐渐清醒过来,他也笑,笑自己。
御医趁机又道:“陛下,下官去熬药。小郎君虽昏迷,却要想办法灌进去些,喝药总比不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