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身影之一低声问了句:“阿莲?”接着又追问了一句, “可是文小娘子?”
“是我。”文玹低声应道。听出是孟裴的声音,她稍微松了口气,再看他身后高大身影,定是成然了。便知道他与成然也是一样,醒来听见外面的哭叫声,这才出来查看的。
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他们也没有点灯, 与她一样摸着黑出来。她是自从逃出大风寨后就习惯了, 有点风吹草动便警觉提防, 他们又是在提防什么,或说是谁?
忽而墙上有光影晃动,她往后面看去, 见石保长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拽着肩上披着的袄子走了出来。看他满脸茫然纳闷的神色,显然也一样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文玹走到门口往外看,隔着一片灰蒙蒙的雨幕,什么都瞧不见。
孟裴也走了过来,立在她身边。哭叫声听起来从西南方向传来,距此处并不远,应是村落里的人家。
石保长披起一件蓑衣道:“天还早,几位回去再歇会儿吧,我去那头看看出什么事了。”
孟裴却道:“听动静不是小事,我也过去看看。”说着吩咐成然准备雨具。
文玹不是肯留在原地等消息的人,便接着道:“我也去。”她回头看看阿莲,“雨太大,你就留在这儿。”
孟裴一皱眉,摇头道:“你们俩还是都留在这儿吧,我们去去就回。”
文玹只觉他是怕自己趁机逃了,哼了一声道:“孟公子非要阿莲跟着我才能放心么?”
孟裴挑眉看着她,文玹亦冷冷回视。
这时外面的雨帘中突然冲进来一人,浑身都淋得湿透了,一边大声叫嚷道:“不好了!石保长,不好了!石顺家后面的山坡塌了,把他们家全埋了。他哥家也给埋了一半!”
“什么?!我去看看!”石保长这会儿刚从后面找出两盏提灯,闻言大惊失色,慌忙把灯点起来,提灯就往外走。
文玹这才知道那哭叫声是为何而起,事态紧急,她迅速披上雨具,一抬头见孟裴已经带着成然大步往外走了,还把唯一的一盏提灯带走了,她急忙追了上去。
阿莲水履才穿了第一只,见状急得直叫:“小娘子等等我呀!”
文玹回头看了眼阿莲,丢下一句:“你就别去了。”说完追出门外,听到身后阿莲还在屋里连声叫:“等等我,等等我呀……”
这会儿雨势仍然极大,天刚蒙蒙亮,虽然天色仍呈现铅灰,却能稍许看清道路。
孟裴与成然已经顺着小道往东南方走出数十步外,文玹跟着灯光追了上去,见另一名常在孟裴身边的侍卫马辰亦找了过来。
孟裴听见她追上来的步声,停步回身。她以为他又会叫她回去,但他仅仅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继续往前而行。
成然见文玹就一个人,亦没带着灯,便稍微坠后些,用灯照着她前面的路。
文玹朝他点了一下头:“多谢。”
远远的有几人穿过雨幕迎面过来,文玹认出是孟裴的另外几名随行。
孟裴脚下不停,问道:“前面情况如何?”
领头那人道:“回公子,前面山坡塌落,把两间民房掩埋,另外一间民房塌了一半,有人被压在下面呼救,石保长已经到那儿。属下等担心公子安危……”
文玹听见有人被压在房子下面还活着,心急之下顾不得满地雨水,提裙就往前跑,踩得一路水花四溅,水履里都灌满了冰冷的泥水,她也丝毫未觉。
孟裴冷冷瞥了那几名随从一眼,嘴角绷紧,低喝道:“你们为何不先救人?”说完亦大步奔跑起来。
那几人急忙谢罪,紧紧追在孟裴前后。
一行人不多时已经到了事发处。
这会儿天更亮了,雨势也渐渐转小,但仍淅淅沥沥地下着。
只见一段山坡大半塌落,泥石断树混杂,完全看不出下面曾有居人的房屋痕迹,只在泥石形成的新斜坡边缘,露出半幢歪斜的房屋,屋顶已经完全塌了,墙也垮了半边,两根横梁斜靠在墙垮塌处,横梁上有巨大的岩石压着。
文玹以前虽然在新闻上看到过类似的画面,但直面这样的场面却完全不同,让她觉得惊骇与后怕,若是昨夜她们留宿这户人家,此时也会被掩埋于泥石之下了。
石保长正大声喊话,指挥众人,试图搬开压在横梁上的巨石。瞧见孟裴来了也顾不上过来招呼,只朝他点点头,又继续指挥众人行动。
一旁有几名妇人或跪或瘫坐在地,断断续续地哭叫被压在下面的亲人,哭得嗓子都沙哑了:“阿宝啊……我的阿宝……阿宝爹啊……”
瞧见孟裴带着数名精干汉子过来,两名一年长一年轻的妇人急忙爬起来,踉跄着朝他走近,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朝他磕着头,一边大声哭求:“公子发发慈悲,救救我家阿宝,救救他爹。”
孟裴赶紧上前,伸手虚扶:“我会尽力救人,你们快起来吧。”一旁有几名妇人过来,也都抹着泪,向孟裴恳求兼道谢。
那边厢孟裴被人围着恳求他救人。文玹年纪小,又是孤身一人,没人留意她,她便走到垮塌的墙边观察。
村里几名青壮年正用锄头铲子等农具撬挖横梁上的巨石,而巨石太大,锄头铲子撬断了两根,巨石纹丝未动。
有名青年提议道:“别撬这块石头啦!撬不动的,不如挖开下面的泥,钻进去救人。”
石保长看看也只有这办法,把铲子往地上一插,喘了口气道:“那赶紧挖吧,拖久了压不死也要闷死在里面了。”
众人正要开挖,却听见一个小娘子脆生生的声音出言阻止:“不能挖!”
石保长吃了一惊,见昨晚留宿在自己家里的小娘子也跟来了,发话的正是她。石保长只当她不懂事在这里胡言,倒是不好对她发火,只瞧了眼孟裴,望他能管好这小娘子,别在这时候添乱了。
其他人也都没理文玹,拿起手中农具,这就你一铲我一锄地挖了起来。
文玹心中虽急,却知她人微言轻,又是女子,根本没人信她。
她回头去找孟裴,见他亦朝自己走过来,便赶上几步,言辞恳切道:“孟公子,真的不能挖,你可否先让他们停下,缘由我马上会说明的。人命关天,我绝不会胡言!”
孟裴注视那双灼灼盯着自己的清澈双眸,衡量她这番话的可信程度,听到她最后一句,想起她那些别出心裁的主意,便下了决定。他朗声道:“诸位先请暂停挖掘,再挖掘下去会对压在下面的人造成危害。”
他这一说,村民们才半信半疑地停下了。
孟裴看向文玹,示意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