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秀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事到如今,我也没想否认。”
南宫夜眯起眼,紧紧盯着他,负手而立,手指按住冰冷的玉扳指:“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今夜……等着你的是什么。”
高怀秀笑了笑,迎上他的目光:“南宫夜,你若是问心无愧,你若是觉得所作所为皆是理所应当,为何不把霜霜带来?非得避开她,你才敢对我下手?”笑意一丝一缕从他漆黑的眼里抽离,他的声音冷漠:“——懦夫。”
南宫夜一字一字道:“你会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
高怀秀又倒了一杯酒,抬起来,晃了晃:“多说无益——动手罢。”
席寒等人纷纷拔出佩刀,团团围住手无寸铁的皇帝。
冷铁出鞘的声音,在无声的夜里,分外清晰,直击人心。
刀光剑影,蓄势待发。
阿嫣掀起酒壶的小盖子,掌心的一粒药丸悄无声息地掉了进去。她晃了几下酒壶,又倒出一杯酒。
等了好半天,南宫夜总算有下一步的动作了,他旋身,疾步走过来,看见她正在晃动杯中酒,不禁重重哼了声:“你倒是还有闲心喝酒。”
阿嫣看了他一眼:“我不喝……这杯敬王爷。”
南宫夜看着她。
阿嫣站了起来,将那杯酒双手奉上:“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从落魄贵族到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这一路不好走,尸山血海,荆棘丛生——终于,只差最后一步,皇城金銮殿上的龙椅,天下之主的位子,就都是您的了。”
南宫夜扯起唇角,接过那杯酒饮下:“……算你识相。”
高怀秀冷眼看着他们,并不说什么,握住酒杯的手是冷的,呼吸有些乱,黑眸阴沉沉的,看不清晰他的心思。
南宫夜又走了回来,许是今晚喝了不少酒,他的脸色不如平时苍白,而是泛着一层浅浅的红,眼里则有刻骨的恨意蛰伏:“高怀秀,你可知道,当年……你的好父皇,是怎样对待我亲人的?我们南宫家曾为你高家的天下立过多少汗马功劳!到头来,只是几句奸人的谗言,就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那一场火——”
他咬牙,隔着一张桌子,抓住高怀秀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那一场火,烧的好旺啊,半边夜空都染红了……你可知,我母亲才刚诞下一女,我的小妹还未足月!我的祖父曾随着你父亲征南伐北,落下多少伤病?而当他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行将就木之际……等来的是什么?”
高怀秀闭上眼睛:“若当年我是父皇,不会犯下此等错。”等了片刻,他睁眼,平静道:“可你当着我的面,杀我父皇,这仇,我也忘不了。”
南宫夜大笑:“是,是!……冤冤相报,本就没有解脱之法。想要了结,除非你们高家死绝,一个都不留。”他偏过头,看着高怀秀,徐徐道:“至少,男丁都要死绝了才好。”
高怀秀眼角的余光瞥向另一边。
阿嫣已经站了起来。
他便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动手。”
南宫夜放下他,接过席寒递来的刀,正想一刀斩断他的胳膊,突然硬生生止住,侧耳细听——夜风中,似有兵刃相接之声。
同时,席寒也听见了,神色剧变,当先冲出门,喝道:“出什么事——”
话音戛然而止。
那是……从院子外传来的。
厮杀声、惨叫声,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有一名浑身浴血的侍卫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王爷……大、大事不好了!京畿营的杜将军……他、他造反了!他带人冲进王府,就快打进来了!”
南宫夜愣住,震惊过后,目眦欲裂:“他敢!”
席寒浑身的肌肉紧绷,质问道:“来了多少人?”
这话不必问了。
那名受伤的侍卫尚未开口,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压过刀剑相击之音,传了进来:“京畿营统领杜天震救驾来迟,请教主恕罪!”
席寒和南宫夜双双僵住,动也不动。
无边夜色亮起火光。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停止。
一名虎背熊腰、身穿铁甲的大汉龙行虎步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执兵刃的京畿营的将士,他们整齐地排成一队,将玉燕厅围的水泄不通。
南宫夜看着那个男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杜天震,本王待你不薄,你这算什么意思?”
杜天震浓眉倒竖,义正辞严道:“你图谋不轨,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下犯上,论罪当诛!我等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救皇上,清君侧,除奸佞!”
数十名将士异口同声道:“清君侧,除奸佞!清君侧,除奸佞!”
声震云霄。
席寒挡在南宫夜面前:“杜天震,我看你是忘恩负义——”
“呸!”杜天震不屑地冷笑,指着南宫夜:“摄政王倒行逆施,残暴不仁,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今我奉教主之命替天行道,我劝你们速速束手就擒!”
南宫夜推开席寒,冷冷看着对方:“教主?”他脸上现出异样的笑,低声道:“原来……竟是我小看了高怀秀。说!”抬头,死死瞪住那戎装的将军:“你是何时与高怀秀接触的?他如何能逃过本王的眼线,成为邪教的头目?!”
杜天震大怒:“你他娘的才邪教!你这么侮辱我们盛世美颜圣教,老子宰了你!”
身后传来几声轻笑。
南宫夜转身。
阿嫣站在高怀秀身前,正在帮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痕,唇角带笑:“宫里那时候,你总问我忙什么,如今你可知道了?”
高怀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阿嫣放下手,笑道:“我忙着出去倾倒众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