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也找到了工作,朝九晚五,可再怎么忙,一周总要爬墙两次,阿嫣不在,他自己睡墙角,阿嫣在……也没什么差别。
那女人很少主动说话,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他话也不多,两人之间经常便是只有沉默。
苏凉从没见过那么自我的人。
阿嫣在家的时间,大部分用来保养护肤,照镜子,以及对镜子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一个人自得其乐,从来不会寂寞。
每月总有那么几次,她会接到某人的电话。
苏凉起初会觉得紧张,会不安……渐渐的,他发现完全没这个必要。
对话内容十年不变。
“……不约,没兴趣……傅先生,我这个人很讲信誉,很有原则的,说了春风三度,那就是三次。你虽然不算太差,勉强中等偏上吧,但也没那么天赋异禀,让我欲罢不能……唉,你怎么又生气了?说你中等偏上那是夸你——算了算了,没空跟你翻陈年旧账,我忙。对了,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医药费结一下?就收你五百,你至于吗?”
“……傅先生,又是你?不约……你管我最近在约谁?苏凉?他是我房客,在他端正态度前,肯定不约……”
“……唉,傅先生,你这个人的脑子有点问题,以前你只对周小姐有反应,你就认定她,现在你发现对我也有反应,你又开始死缠烂打……这样吧,我推荐你一副药,你吃了以后,对母猫母狗都可能有反应,从此以后,真爱遍天下,见一个爱一个,别缠住我不放了,我忙,挂了。”
“……怎么又是你?我不是拉黑你了吗?”
“……好了,我认了,不行吗?夺走你的三十年童子身,是我不对,可我这具身体也是二十年童女身啊,不能因为我技术好,你就无视这个事实……我们各退一步,那五百块钱我不要了,你留着吧,买点好吃的,别来烦我了,挂了。”
网络上的心灵鸡汤博主,总会告诉你,爱自己有多么重要。
苏凉活了这么多年,唯一见到真的贯彻了这个理念的,唯有阿嫣一人——不,不能这么说,她对于那群学校里的小跟班,总比对别人要温柔上几分。
极少的时候……也会给他一点关注。
“怎么好感又掉到99.9了?我最近得罪你了吗?”
通常,那女人会先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走到墙边,弯下腰,打量他好一会,直到他忍不住红了脸,移开目光,她便会俯身亲吻他的额头,蜻蜓点水的一下,完事转身就走:“一百了。晚安。”
这个……
神经病。
父亲六十岁寿辰那天,寿宴反常的定在家里,苏凉更是意外收到了邀请。
他去了。
傅宅很热闹,宾客盈门,花园里有自助餐,往来的人川流不息。他穿过人流,走向那个日渐苍老的男人,看着那人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淡淡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对方沉默无言,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算是和解。
这么多年了,他和这位‘父亲’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也只能达到这个地步,血缘相连的陌生人。
苏凉本想早早离开,忽然被一名侍者叫住:“苏先生?傅先生在底楼书房等您,请您去一趟。”
“哪位傅先生?”
“傅逢期。”
书房里没人。
茶杯里的水还在冒热气,傅逢期的皮夹和大衣都在,看来临时有事出去了。
名贵的皮夹旁边,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苏凉的目光落在上面。
卡片很旧,字迹都模糊了,仿佛有人反复用手摩挲过,其中一角还有个淡色的印子,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唇印。
身后,门开了。
傅逢期走了过来:“抱歉,等很久了吗?”
苏凉回头。
男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西装笔挺,眉眼冷漠凌厉,天生带着王者该有的高傲,但他已经不觉得,对方高高在上,和他之间,远隔天与地的距离。
或许傅逢期仍在云端,他却已脱离泥沼。
听说,傅逢期离开了傅氏集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创业初期忙碌而艰难,现在逐渐步入正轨。
他一直是很有能力的人。
苏凉看了眼桌上的卡片。
这个男人一生唯一的挫败,可能就是拜卡片主人所赐。
傅逢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桌上字迹模糊了的旧名片,扯了下唇角,将那张卡片收起来,淡淡道:“她好吗?”
苏凉知道他问的是谁,于是答道:“我们谁都可能不好,她不会。”
傅逢期一怔,轻叹一声。
苏凉对他点了点头,走开了。
傅逢期找他,就为了问一句那人好不好。
何必呢,明明早就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