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萝卜原本不叫小萝卜, 叫傻丫, 村里其他人都这样叫她。
她一岁的时候死了爹, 四岁的时候去了娘, 村里的人虽然总是用『隔壁那个没爹没娘的傻丫』来称呼她,但大抵都是心善淳朴之人, 她也就这样吃着百家饭成功长到了六岁。
六岁那年, 村里进了山匪。
“柴米油盐,钱财布匹, 统统都给老子交出来!”山匪头子顶着一把络腮胡子,中气十足。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说上第二句,便被个路过的男人单手抡出老远,直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男人背后负着一把差不多人高的重剑, 但身子却是轻巧极了,傻丫只觉得眼睛都看花了,也没能捕捉到他揍那群山匪时的身影。
即使她那时才不过六岁,可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人他,是个顶顶厉害的人。
她想要成为这样顶顶厉害的人。
以至于当男人将全部的山匪收拾完毕后,她比一旁准备上前感谢的村长去得还要快,膝盖一弯,就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
“师父!”她巴巴地喊道。
男人的腿就在她面前,她想啊, 若是这个顶顶厉害的人不搭理自己,那她就直接上前抱住这条大腿不撒手。
男人似乎也愣了愣, 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无奈:“小丫头,我不是你师父。”
傻丫抬起头,先是看到了他下巴处未刮得干净的青青胡渣,然后再稍稍将眼睛往上瞄,对上了男人的脸。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个人的好看,只觉得这就是与那顶顶厉害的功夫能相匹配的一张顶顶好看的脸。
一张她无论将目光放到哪个位置都好看的脸。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她歪着头,语气坚定,“师父!”
又巴巴地喊了声。
周围的一众乡村父老这才回过神来。
村长连忙叫人上前拉她:“快把傻丫拉回来,像什么话啊,别给大侠添了麻烦!”
有人跑到她身边,看样子是想抱起她。
面前的男人却摆了摆手,问她:“你叫傻丫?”
她点头。
男人蹲下身,含着笑揉了揉她的头:“若是拜了我为师,今后再不能过着这种自由烂漫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练功,夜深才能结束,你可能坚持?”
她听后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
男人以为她是被吓住了,轻笑了声,正准备起身,却被她一把用那肉嘟嘟的小肥手抓住了衣袖。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她实话实说,“但是我很能吃苦的,没有吃得的时候我连着啃了一个月的苦瓜。”
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吃苦的含义理解错了。
男人愣了愣,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似得,脸庞硬朗的线条一下柔和了下来。
半晌过后,他又说道:“进我师门有个规定,你若答应,我便收你为徒。”
傻丫哪还管什么规定不规定的,她都高兴死了。
连忙一个劲地点头。
男人缓缓道来:“今后你不能再叫做傻丫,我唤你小萝卜,好吗?”
这事在很多年之后,小萝卜已经独自去武林中闯荡一番收了一帮子小弟时,她还问起了她师父。
“师父啊,进师门的规定到底是啥啊?总不至于真的是要取个蔬菜名字才能进来吧?”
她师父坐在窗口处用巾帕擦着剑,两鬓早已微微染了霜,但那张顶顶好看的脸除了更加成熟深刻了些,与刚认识的时候差别并不大。
他年岁渐长,之前的雷厉风行开始变得慢条斯理。
说话也是悠悠的语速:“对啊,我师父叫小土豆,你师父叫小苦瓜,你叫小萝卜,所以你以后收个徒弟可千万得好生给他琢磨一下。”
小萝卜瘪了瘪嘴:“可是世上蔬菜千万种,师父为什么要给我取个小萝卜啊,搞得现在我那帮小弟们都理所当然地叫我萝卜头头,一点都没有身为头头的风范。”
师父他老人家眯着眼睛仔细地想了想,最后有些无奈地勾唇一笑,答道:“如果你师祖还在的话,一定会这样叫你的。”
小萝卜很少能在师父嘴里听到关于师祖的事,哪怕是每年师祖忌日,师父带她去上坟,也只是沉默地立在一旁,眼里堆满了事。
所以现在听师父这样一说,她立刻好奇地睁大了眼:“为什么啊?”
师父低着头继续擦他那把不知道陪伴了他多少年的重剑,动作轻缓:“因为你师祖她啊,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她如果听到你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苦瓜一定会莫名其妙的心疼。”
小萝卜不明所以:“可是这和叫我小萝卜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萝卜咬下去是苦的,但之后会越嚼越甜。”
师父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她肯定会这样对你说『进了我们师门,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小萝卜一怔,仿佛眼前真的有个女子,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露齿直爽一笑,声音清冽。
“进了我们师门,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