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儿媳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程夫人笑着携了儿子的手,到此刻,才把心里话告诉他,“先前啊,我见过廖大小姐,觉着未免太单纯了些。听说你钟情廖二小姐,我不免犯嘀咕,怕你日后没个贤内助。今日总算是心安了。自然,我也晓得,十几岁的女孩子,要学的定是不少,放心,到时我自会手把手地教她。”情分是可以以诚相待经营出来的,她并不担心长子长媳成婚之后与自己发生分歧,因为她相信,若无天大的理由,长子都不会失去对自己的孝心,钟情的人,亦会遵循他的孝心善待自己。
程询笑道:“用舒明达的话来说,就是这会儿真想给您磕一个了。”
程夫人笑不可支,“给我滚远些。那是什么话啊?明达的好处没见你学到,他不着调的地方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红翡实在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母子两个说笑一阵,程询说起别的事:“我小时候,有过一个九连环中的上品——没记错吧?”
“对啊。”程夫人颔首,“那可是我费了些心思给你寻来的,大抵是你四岁那年。最令人称奇的是,你居然能自己把它解开。”
程询道出目的:“您还存放着呢吧?晚间我要去唐府,或许能见到唐侯爷的长子,想把这物件儿做见面礼。”
“合适么?”程夫人不免犹豫,“唐侯爷的长子,不是才两岁么?两岁的孩子,怎么玩儿得了九连环?送些不倒翁、小鸡啄米之类的物件儿不是更合适?你要是与那孩子投缘,过两年再送他也不迟。——我也是怕唐侯爷、唐夫人觉着你唐突,绝不是舍不得。”
“合适,您就放心吧。”程询笑道,“那孩子可比我更聪明。”
“……嗳,那不就是又一代奇才了?”程夫人讶然,“你可是打小就被外人唤着奇才走过来的。”
“我只能从文,那孩子却是前程无量,文武皆可——我仔细推算过了,他就是这种运道。”程询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假的?”程夫人神色狐疑,“冷不防就跟我神神叨叨起来了……《奇门遁甲》那一类的学问,你还是少琢磨吧——这半仙儿的架势,我瞧着瘆的慌。”
程询逸出清朗的笑声。
程夫人站起身来,“不管怎样,拿去就是。你小时候钟爱的物件儿,我都好生存放着呢。走,跟我一道去小库房找出来,你也瞧瞧有没有别的能送人的。”
程询携了母亲的手,“好。”
晚间,程询出门之后,正房里便只有程清远、程夫人、程译、程谨一同用饭。
程夫人神色淡淡的,尽量不让自己在孩子面前流露出对程清远的不屑。
席间,程清远首次打破了家中用膳时食不言的规矩,问发妻,长子去了何处。
程夫人神色恬淡,“阿询自有要忙的事,老爷不需挂心。”
“来年开春儿便有两场考试,举足轻重——你当那是闹着玩儿的?”程清远冷眼相对,“他不知上进也罢了,你竟也不知道严加约束么?”
程夫人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个中厉害。便是阿询明年考不中,不是还有下次么?急什么?老爷您的为人处事之道,也没巴望着他博得头筹的意思。”
“……”程清远勉强咽下“混帐”二字,怒目相视片刻,不再理会她。
程夫人则笑意温柔地给程译布菜,“多吃些。打今儿起,开始跟着姜先生上学,要学的太多,功课定是吃紧。但是,至多到腊月下旬,就要到放假的日子。当下竭尽全力,年节时才能过的轻松。”
程译恭声称是,“娘,我会更加用功的。”
“那就好。”
程谨听了,不免神色黯然。
程清远留意到了,没好气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老大只带着老二去拜见过姜先生么?”
“嗳,这话可就奇怪了。”程夫人道,“老三的事,向来是你做主,不要我们插手——这不是好几年前就定的规矩么?怎么?我跟阿询如今全然奉行,反倒落了不是么?”
“……”这也能钻空子给人添堵,程清远简直要佩服母子两个了。
“娘说的是。”程译目光炯炯地望着程清远,一幅“你不认可就是缺理”的态度。
程清远真要被气晕了,当即站起身来,扯过程谨,“走!我这就带你去见姜先生!”
程夫人只报以轻轻一声冷笑,心里想着,你的情面,怕是还不及阿询的十中之一。引荐就引荐吧,姜先生总会有个亲疏之分。这一点,全不需她担心。
冬日的夜色,降临的总是很早。
程询带着程安走进唐府外书房院,离用膳的时辰尚早。
唐栩亲自出门相迎。他对程家父子的态度,与绝大多数人相同:对次辅毫无好感,却无法抑制对程询的欣赏或惺惺相惜之情。而对于唐府这样的门第,便少不得平添一些门第之别带来的不便,若程询不肯前来做客,他不可能做好与之常来常往的准备。
这些,程询心里隐约明白,不为此,也不会主动送拜帖过来。在前世,这是他不肯做的事,在今生,想法自是不同。没有什么有无必要,重要的是之于双方都有益处的结果。
但是,今日,程询看得出,唐栩对自己的到访很重视,由此心安几分。
唐栩携程询一同进到暖阁,唤小厮去厨房看看宴席准备的如何,又笑:“粗茶淡饭,稍后还望解元不要嫌弃。”
“这是哪里话?”程询笑道,“侯爷肯拨冗相见,已是荣幸之至。”语毕,示意程安将礼盒奉上。
唐栩见八色礼品之外,另有两样包裹得甚为精致华美的礼盒,笑了,“你这也太客气了。来日我去府上,岂不是要有样学样?”
“我可不是那意思。”因着对方言辞间随意起来,程询便也随意地道,“单独备下的两样礼品,是要送给贵公子的——听闻甚是招人喜欢,今日真是想亲眼见见。”
唐栩不由笑了,一贯清冷的容颜宛若冰雪消融。他即刻吩咐小厮:“去,唤人把大少爷带来。”随后对程询道,“我这个儿子,我是到眼下都摸不到准成,不知他是聪明得厉害还是蠢笨得厉害——话少,不免给人木讷之感。”
话少该是嫌身边人总摁着一件事反复絮叨的缘故——程询想着,笑道:“古来就有惜字如金的说法,对于话太多的人,可没多少褒奖之词。”
唐栩莞尔,“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随后问起与姜先生相关的事,“收临时的学生的事怎样了?”
“还算顺利。”程询答道,“今日为止,先生收下的人是宁博堂、杨汀州、周文泰、徐岩、凌婉儿……”把十来个人的名字报给对方。
唐栩听了,斟酌片刻后道:“说句不怕得罪你和姜先生的话,这些人的资质,实在是参差不齐。”
“先生知道。”程询莞尔而笑,“或许老人家要的就是个参差不齐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