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维因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把整个水盆甩向了天边。
第107章
要是以为贝莉儿撞见了杜维因的糗事她就会和他稍解心结, 那就错了。那天晚上杜维因离家出走。玛利多诺多尔回来没有找到小伙伴纳闷了一会儿:“杜维因呢?”
贝莉儿哪好意思告诉他真相。“可能有事离开了吧, 下午醒来就不在。”她相当自然地撒着谎。银龙犹豫着看了看门外, 那些濒死的魔兽还在等杜维因回来收割, 既然如此倒也不急,他回过头来就露出高兴的笑, 一地的肉,香喷喷的肉丸子蜂蜜里脊炸鸡, 都归他了。
虽然红龙只加入了几天, 但感觉独自相处的时间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他们一起认真地品尝了新菜式:猪肉白菜水饺。玛利多诺多尔照样是不咀嚼地把它含在嘴里抿着尝味,水饺当然不是这样子吃的啦, 但是怎么说都不听, 最后贝莉儿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个的切开给他吃。
“好吃吗?”她笑着问他。水饺好久好久没有吃了,从前的那些回忆原本就没有,好像来自那一边的所有东西都被替换了,变成了更为异界的版本。贝莉儿并不记得怎么做水饺皮, 她折腾面皮折腾了很久, 最后反正是擀出来一种能够包起肉馅的皮。而肉馅胜在蘑菇和肉都很新鲜美味,所以只加一点点盐也非常好吃。不过贝莉儿包水饺的手艺倒没落下,一个个肚大胖圆矮墩墩的饺子放在盘子里,玛利多诺多尔认真地点了头, 正如他每一次回答她的那样:“好吃。”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 贝莉儿特地把熬着的排骨汤留下来一半温在火上, 想了想,再把两个饺子放在汤里煮着, 然后还有留下来第二天的早饭——准备煮一晚上的肉羹。这些都弄和好了,她拍拍手伸个懒腰。“忙了一天好累,行李也收拾好啦,明天拿出去你就可以收房子了。那我早点去睡觉,玛多你要是看杜维因回来了就把汤给他让他喝完。……嗯,水饺是留给他的。”
玛利多诺多尔点点头,因为几乎所有的肉都给他吃完了,包括排骨汤里的也是,所以他倒没有什么意见。不过等贝莉儿爬上床盖好毯子——这当然不是惯常上床睡觉的时间,小黄在旁边转了两圈不太确定要不要爬上来,最后它决定去角落里喝水。
玛利多诺多尔坐在她床前帮她盖毯子,按惯例的话接下来应该说晚安,他犹豫了一下。
“莉莉……如果有什么为难的话,可以告诉我。”
贝莉儿愣了愣看着他:“玛多怎么这么说?”随即她明白过来他的顾忌,失笑:“没有的事。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这个。”她没有和他说很多,只是伸出手,他便自然地低下头来让她抚摸他的头顶。他太高了,经常这样的姿势摸着摸着会很费力,于是他就会俯下身来触碰她的脸颊。不过说实话自从贝莉儿看见他和杜维因那么抱着以后她就更自然了。
龙有一点不爽,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比我还好吗?”
贝莉儿哈哈哈的笑出来。还会吃醋呢,笨蛋龙。“玛多当然是最好的啦。”玛利多诺多尔这才满意,更用力地蹭了蹭她的脸。“莉莉晚安。”
“晚安,玛多。”
她这么说着,闭上眼睛。大约真的是很累,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平稳下来。玛利多诺多尔坐在她床边一会儿地想着,最后他披上斗篷,抱起盖好的罐子,拿一件衣服小心地包好。重逢以后他有在杜维因身上放标记,就像贝莉儿那样。于是只要他一个动念就能前往杜维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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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维因靠在一根树枝上发呆。
天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雨夜尤其的黑。雨滴打在枝叶上,淅淅沥沥,一刻不停,烦人又暴躁。他不想开防水罩,那些水汽顺着枝叶流淌下来,浸湿他的头发和脊背。杜维因无意识地抬头看着看不见的天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树干上来回划动。
这棵树便逐渐地在雨中绽放。仿佛是被激扬的生命,随着红龙的手指,如奏响的乐声。雨中轻微的噼噼啪啪,绿叶更绿,嫩枝更翠。玛利多诺多尔站在树下向上望的时候,这棵大树已是繁花盛景。雨打了下来,一树缤纷的落雪。红龙靠在高空之上,有树荫为他遮挡,阴影投射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光影晃动,无情仿若寒冰。
他低下头,看着玛利多诺多尔。红眸对上银眸,杜维因轻轻举手打了个招呼。
“嗨~”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
“我觉得我是个蠢货。”杜维因无所谓地将手边的木盆扔给了他,玛利多诺多尔看了下竟然是自己洗手的那个。他想了一会儿红龙的尿性就明白了。“你想玩就玩。”他疑惑地说:“莉莉不会介意的。”
“她当然不会介意,她是个大好人不是吗?”
他一脸似笑非笑,说不上是欢迎抑或讥讽。“那罐子呢?她说要你给我带来的?”
杜维因这样靠着的时候不爱束着头发,宝石发绳已取下了,一头烈焰垂在肩头,垂在腰间,粘附着身体一路卷曲向下,最后越过他坐着的树枝,摇摇摆摆拂在风中。一树的雪,一树的红叶,一树的血。
那对锋锐的竖眸像以往再熟悉不过地盯视着他,有亲近和犯贱,玛利多诺多尔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违和与不悦。
他皱了皱眉,将这归咎于空气中令龙不适的味道。雨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馥郁的芳香,残花落了一地,染得周围都是一种潮闷的香气,几乎香到恶臭。红龙的一条长腿吊在树枝下百无聊赖地左右晃荡,他跳过了这个话题。红龙总是抽风,他讨厌人类,一时之间被小花迷惑了,生自己的气躲起来情有可原。他问:“你这又是什么东西?”
“说了和精灵抢来的,就那种做树屋的。叫什么来着?”玛利多诺多尔提醒:“翠叶结晶?”杜维因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从来不记这种名字。管那么多,看,好玩吗?也就浇这一棵树,明天要离开了,晚上没事可干,上来看看景。”
他咧开一个笑容招呼:“玛多,上来坐?”
玛利多诺多尔从善如流地坐上树梢,与杜维因并肩坐在一起。杜维因在招呼他时便敲了敲树干,树枝飞速生长,玛利多诺多尔坐下来的时候便已长成一只合格的椅子,他再次敲敲树干,树枝便停止不动。
他感到朋友好奇地打量了一眼,但没有说什么,杜维因继续靠回树干上去,没骨头一样晃荡着腿,眯着眼看着玛利多诺多尔递过来一个罐子。
罐子里飘来熟悉的香气,虽然以前没闻过,但这味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他掀了掀眼皮:“这什么?”
“莉莉的汤,还有给你留的水饺。”
他嘴角一撇,任性地颐指气使:“我要喝酒。你亚空间里不是有葡萄酒吗?”
“是莉莉的。”然后他就被淡定地拒绝,罐子在他面前执着地摇了摇,发出一阵水声,不停散发作呕的香气。“莉莉给你留的汤和水饺。”玛利多诺多尔声音不变,像是如果杜维因不喝汤就会揪着他强灌下去。杜维因知道他干得出来这种事。他现在打不过他,但他偏偏不动。
“哼,不是说过不许我吃肉吗?还给我带肉来,人类就是这样满口谎言。”
因为一年前玛利多诺多尔干过一样的事所以他完全不动如山。“喝掉。”
杜维因没有动,旁边一根枝条穿了过来围成一个托架,将罐子托在中间。玛利多诺多尔松了手,他闭上眼,听见身边一阵悉悉索索。那是银龙在找好位置。他向来是个爱美爱干净的龙,无论如何做不到将自己整洁的衣服和漂亮的头发沾染在泥泞兮兮的树皮上面。但树上就是这样的,到下雨天更加地令洁癖者发疯。玛利多诺多尔还称不上洁癖,但那些枯裂的树皮和中藏的泥缝污垢也足够让他抓狂了。杜维因看都不看就知道他在干嘛。最后他总是会放弃,挺直着背脊正襟危坐在他身边。
一千多年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轻车熟路地讥讽:“你明明是个空间龙,还这么别扭,真是太好笑了。”换来同样不假思索的不高兴的回答:“这和天赋无关,我又不像你这么邋里邋遢。”
他们间有一瞬间的沉默和恍惚。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很多次,最初的一次是一千年前。过去的一千年,漫长而又短暂,时光历历在目。曾经幼龙在黑龙的爪子下初遇。杜维因说:“小白虫子,你那时候真蠢。”
这种怀旧也不是第一次了,玛利多诺多尔反唇相讥:“你也不赖。”
骄傲又不驯的幼龙们最初并非一见如故。正好相反,他们因为不约而同地在悬崖脚下相遇而相看两厌。杜维因哼了声:“我那时候想哪里来的臭虫子跟我抢地盘。”玛利多诺多尔:“我那时候想你是个白痴。红龙也想爬山。”
渡海的海岸线被蓝龙看守,其余幼龙被赶回了自己的山洞,他们抱怨一番就睡去了,预备着下一次的冲海。与其说是冲海要去远方的大陆,还不如说那只是寻找一个借口和成年巨龙玩耍而已。只有玛利多诺多尔与杜维因不服输,他们想到去爬山,海边有几千米的山峰,不会有有龙能爬上去,所以只要他们能爬上去,绕过蓝龙的警戒线,就能跳海游离,前往载金载银的财富与游戏之乡。
当然他们在悬崖脚下撞见,先为登山的优先权打了一架,最后发现山峰太高,无法单独翻越。最后他们不情愿地决定彼此相助,利用银龙的空间天赋和红龙稍强一些的体质一起爬山。他们花了好几个月,或许是好几年的时间,互相咬着尾巴和脖子,扶持着爬上这座临海山峰。
其间的过程已经不记得是怎样的艰苦了。……总之登顶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成了朋友。两头幼龙筋疲力尽,一起拖着对方走向前方。那是至今仍然留存在脑海中的鲜明的记忆,天上明月大而皎洁,悬崖上有巨树伸出海面,遥远的地面,碎浪堆雪,声声撞击礁石。
小小的玛利多诺多尔与杜维因小心翼翼地并肩挤在树干上,太累了,要休息一下才能跳海。但这时候看看景色也不坏不是吗?杜维因点起了火,玛利多诺多尔将它们固定在空间中。火星围绕着他们,映亮幼嫩鳞片,温暖小小的身体。尽管看不见尽头,幼龙们对着那条地平线期待地看了很久很久,叽叽哇哇地争论,憧憬着大海那头的陆地。最后,一起依偎着睡着了。
从那时到现在,他们爱上了这样并肩坐着,聊天与争吵。从幼龙到青年的男子之形,时间过去了一千年,境况已经如此地不同。仍然是这样并肩坐着,杜维因望向的是黑暗的深处,而玛利多诺多尔的视线尽头是火光。雨帘后的夜里,窗子中还摇晃着温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