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微行放下书简,眉眼掠过一抹恍然,他用了许久才想起来,“一道圣旨。替他与袅袅赐婚。”
说到这儿,霍蘩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过河拆桥。别人帮了你,你的承诺在哪?”
这是天大的冤枉,步微行道:“圣旨早已给他了。”
霍蘩祁挑眉,“嗯?我怎么不知道。袅袅好像也一点都不知道。顾翊均没拿出来过。”
步微行伸出修长的指,点在她的额头,淡淡道:“他们的婚事,袅袅点头,它是锦上添花,袅袅不肯,它是强人所难。所以没有必要拿出来。”
这倒也是。
如今的顾翊均,已经给足袅袅尊重了。
说话间安安又饿了,一个时辰前才喂了奶水,她这便又饿了,闹腾起来,小手在霍蘩祁的衣襟上直抓,她看了一眼女儿嗷嗷待哺的渴望眼睛,心一阵软。然后,她也巴巴地来望着步微行,“阿行,我已大好了,让我给她喂奶行么?”
步微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朕在这儿看着,你喂。”
通常他说“朕”,那就是祭出身份了。霍蘩祁不许说不。
但是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趁机想偷看些什么,尚是疑点。霍蘩祁又盯着他,狐疑地看了好几眼。
第93章 结局
宫里的下人们是留不得了, 等退了个干净,只剩他们俩时,霍蘩祁才大胆地背过身去, 解开了紫绮上襦。
他看起来十分君子, 坐在身后半点没有挪动。但霍蘩祁偏就觉得,后背像被火滚过似的烫。
好容易喂完了奶, 她慌里慌张地穿戴好衣裳,一低头, 小婴儿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 又甜又可爱。她心都化了, “阿行,她笑了!你来抱抱。”
女娃到了步微行怀里,没一会便酣眠了, 大概是觉得父亲大人的怀里实在是安逸,那双胳膊抱着很有安全感,安安睡得很香,嘴巴吧唧着, 还有淡淡的奶色。
父女俩好像没什么亲密互动,她就从没见过步微行亲过女儿一下,但是就这么抱着也令人感到莫名和谐, 一个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一个从容捧卷两不耽误。
一边抱女儿一边看书的步微行,在日光里被镀上了一层花色,水墨的衣袍落满了海棠余晖, 宛如粼粼卷着夕阳的湖水,微澜,静谧。
霍蘩祁问,“阿行是不是很久没去过雍和宫了?”
从她生产之后,大抵是因为苍鹰的事,他仿佛对那边有所介怀,对小阿朗刻意远之,霍蘩祁知道他的心思之后,晓得他是为了避嫌,让太上皇自在地疼爱他的小儿子。但是,雍和宫住的人还有太后。
步微行淡淡道:“你去时,代我问候一声罢了。政务繁忙。”
“可你看的也不是奏折啊。”
他缓慢地扬起眼眸,霍蘩祁被噎了噎,尤有不甘。“其实……你要同公公怎么样,我是……什么都支持你的,但是,我不愿你是因为我跟他生了龃龉……”
步微行放了书卷,女儿睡熟了,他将安安报给她,眼睑拂下一片淡淡阴翳,“是我考虑不周。”
霍蘩祁嘻嘻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嗯,咱们一起去?”
“好。”
那只老鹰后来被太上皇扔到山沟里去了,它再也没飞回来过,听说被人险些折断了翅膀,但这是不是步微行吩咐的霍蘩祁不知道。那只老鹰确实讨厌,霍蘩祁连想起它的心思都不愿意有。
雍和宫。
阿朗已经开始学着走步了,太后跟在儿子后头,看他摇摇摆摆地扭臀迈小碎步,眼底都是温柔和慈爱。
太上皇坐在另一头,小儿子屁颠屁颠要往他腿上扑,在他扑过来那瞬间,太上皇满脸和蔼地抱住了他,让阿朗坐在腿上玩。他胆子大,一把揪住了父亲的胡须,太上皇也不恼,反而觉得有趣。
但玩着玩着,就听到外头传来皇上请见的消息。
冷冻了数月的父子,一道裂隙从千里冰原倏忽崛起,滚出的冰碴子虎虎地往脸上招呼。太上皇一愣,看着小儿子,心慢慢凉了。
在当年步微行这么大的时候,他没宠过他,用最严苛的方式训练他走路,他的脚底下从来没有坦途,从蹒跚学步时脚下便是突兀狰狞的尖石。也许,步微行不是自己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他的存在,就仿佛在提醒文帝,他曾经有负于他的皇后,曾经有过别的女人。
皇帝请见,只是招呼一声,没等两人稍有反应,步微行已携着爱妻的手入殿门来。
似一片清荣峻茂,水墨迤逦,夫妇俩穿着一般花色的衣裳,不用问也知是霍蘩祁绸庄里染的,一人穿稍显素净,两人骈立便显出一股别有韵味的风流来,高旷而肆意。
小阿朗哈哈大笑,在父皇腿上坐着发出咕哝不清的声音。
步微行看了一眼,幼时,幻想的父亲的怀抱他从未得到过,如今翻番给了阿朗。
而他,得到了帝位。
算起来是他占了便宜。步微行眼色淡漠,本来是同霍蘩祁一道来,现在却觉得,他不如听她一直聒噪来得自在。
霍蘩祁带着他向二老行礼问安,步微行近乎敷衍,太后见了,眼中有些温热,却绽出笑意,“如愿许久不来了,我也难得一趟雍和宫,安安近来还好么?”
霍蘩祁颔首微笑,“好啊,太医说了安安很健康,也很听话,每次阿……皇上抱着她,都会乖乖的。”
太后点头,“那便好,哀家原本担忧,安安早产半月……这自然是最好的了。只是阿祁,你该注意些,近来朝中风波不平。”
所谓风波,无非就是有人见她只生了个女儿,以为有机会了,眼巴巴要送美人给步微行。这等事,本来便是男尊女卑,何况是在皇家,她要是始终生不出儿子,一些人还不知该说得多难听,她是真心喜欢女儿,步微行也从来不说一定要再生个儿子,对女儿也很宠,但是,总要一个儿子来堵住悠悠众口的。而且是,越多越好。
但烦恼的是,仿佛她先前一句话碰触了什么机关,从她分娩后,这一个多月来,他从未碰她一下。
就算再难熬他都忍着,比她怀孕时还忍得辛苦。
霍蘩祁买通了一个太医,让他偷偷在步微行面前说些私房话,譬如她的身子已然大好,敦伦一事是无妨的。但没用。于是她又买通了第二个,将自己弄得十分尴尬不说,还是毫不奏效。
她甚至怀疑,他是真要两年不碰她。
太上皇听罢,抱着阿朗信口道:“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咱们不用多过问,阿祁年轻,再过几年迟早有的,太医也没说她身子有何损碍。”